郑家三兄弟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他们立刻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嘴角不约而同地勾起一抹同样阴险得意的弧度,俨然一副胜券在握、即将发大财的姿态。
他们郑家与县太爷的关系堪称铁杆,这些年来,双方早已形成了牢不可破的利益共同体,情同父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每逢佳节良辰,白花花的银子和各种稀罕的物产,如同流水般源源不断地送入县衙的内室,从未间断,这已经成为了他们之间不成文的“规矩”和“孝敬”。
有这位在汝南郡县一手遮天的青天大老爷在上面撑腰护航,纵使是朝廷下发的圣旨,到了他们这里也不过是一纸空文,任凭他们如何在乡里横行霸道、为非作歹,都无人敢言,没人敢去县里告状!
当然,享受如此美事,自然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县太爷的那一份好处,是绝对不能少的,而且必须是最大的一份。
想必县令大人早就心有预谋,故意透露这等机密消息,分明是在向他们郑家伸手,暗示着要从中分润一大笔好处的意思!
两家都是老狐狸,一点就透,你知我知,彼此各取所需,一拍即合,堪称天作之合,配合得天衣无缝,没有任何破绽可言!
至于那些地位卑微、如同蝼蚁一般的民夫百姓……在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土皇帝眼中,不过是可以随意压榨和利用的资源,何足挂齿,根本不值一提!
此等克扣盘剥民脂民膏的卑劣勾当,对于他们父子来说早已是驾轻就熟,如同在平地上行走一般简单轻松,手到擒来,没有任何难度。
作为盘踞一方、掌握着无上权威的乡三老,郑永望在郑家庄拥有着绝对的统治力,不论朝廷如何发布政令,如何表述其意图,只要经过他的口,只消他稍加改动其中的关键信息,扭曲一下原意。
朝廷的圣意便能在他口中拐弯抹角,变得面目全非,与原意天差地别,完全变成对他有利的版本!
凭借这一手高超的“二次解读”绝活,郑老爷子这些年来聚敛了难以计数的金银钱粮,家产丰厚,仓廪满盈,成为了乡里首屈一指的富豪。
如今又逢朝廷大修运河这种百年难遇的特大工程,
这等天赐良机,简直就是上天开眼,专门眷顾他们郑家!
通过这次机会能够攫取的巨大银钱粮草,足以让郑家一跃成为方圆数百里内都赫赫有名的豪门望族,让他们的声望和财富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到时候整个汝南郡,谁人不识、谁人不晓他们郑家的大名!
谁敢不给他们郑家面子!
郑家老二向来心思缜密,考虑问题比较全面,此刻他眉头微皱,提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潜在问题:
“爹,此次朝廷修建大运河工程牵涉范围甚广,规模空前,我们乡里需要雇佣的劳力恐怕不下数千之众。”
“若我们行事过于贪得无厌,克扣得太过明显,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和非议,甚至可能闹出乱子来。”
“不如我们适当收敛一二,尤其是对待本族子弟,是否应该网开一面,多少多留些汤水给他们,显得我们宽厚?”
往常他们行事时,总是遵循一个不成文的潜规则——区别对待,对于那些外姓的村民,他们下手极狠,盘剥七成甚至更多,而对于本族子弟,则只取五成,明显给予优待。
只要本族子弟能够比外姓村民多得一星半点的好处,他们便会心怀感激,感恩戴德,觉得族长大人待他们不薄,愈发对族长忠心不二,死心塌地。
然而这次工程浩大,涉及人数众多,关注度高,确实需要更为谨慎和隐蔽的手段。
郑永望闻言,沉吟了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脸上故意作出一副深明大义、宽厚仁慈的姿态,语气缓慢地说道:“老二言之有理,你虑事周全,孺子可教也,此次运河工程的油水极其充沛,简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我郑家也不是那等一毛不拔、穷凶极恶、贪得无厌之辈,我们是仁义之家,要留个好名声。”
“族人乃我郑家立足之本,是我们的根基所在,理当予以适当的照顾和优待,这一次,我们便只取他们应得的四成,剩下的六成留给他们,这已经是对他们极大的仁慈和恩赐了。”
“细节之处,你们几个要更加谨慎把握,切不可因为一点小利而因小失大,将整个计划弄巧成拙啊!”
话虽如此,郑永望言语间却透着一股子显而易见的虚伪做作,仿佛自己施舍了天大的恩惠一般,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
郑家老二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心中暗自忖道,五成与四成,相差不过百分之十,这点儿微不足道的小恩小惠,竟然值得父亲如此夸耀,还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真是厚颜无耻!
然而,郑家老大却是一脸谄媚奉承的表情,连连点头称是:“爹说得极是,极是!区区四成,已经是对族人天大的善举了,爹您真是仁义无双!”
“我前些日子进城,还听说隔壁三个村的族长们,向来是对本族子弟都要盘剥七成起步,甚至更狠!”
“我们郑家宽厚待人,仁义为先,早已在周围十里八乡传为佳话,深得乡民爱戴了,爹您的英明决策,定会让郑家更上一层楼!”
这番言论无非是在赤裸裸地讨好老父亲,
毕竟按照族规,这份家业日后终将落入他这个长子之手,自然要格外看紧财脉,
恨不得连一个铜板都不能外流,更不能给两个弟弟任何可乘之机!
父子四人,就在这封闭的内室中,密谋既定,各自心照不宣,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一场即将盘剥民脂民膏的狂欢盛宴,正在悄然拉开序幕,等待着运河工程的正式启动。
郑永望小心翼翼地将两锭沉甸甸、散发着诱人光芒的金饼藏入怀中,
这是他留给县太爷的“感谢金”,准备即刻启程返回县城,
他知道,此次谋划里长、亭长之类的基层实权职位,必须要争分夺秒,刻不容缓,
因为其他两位与他地位相当的乡三老对手,恐怕也已经得知消息,
正在暗中蠢蠢欲动,试图分一杯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