熮卌凑近画作闻了闻,面色有一瞬诡异,很快又恢复镇定。
桃夭与夜澈无声对视一眼,彼此眼里掠过了然。
若他们没找到这幅画,桃夭或许还觉得外祖父的病有可能是意外。
可如今见她们来得齐整,心里也就有数了。
洛紫昙急问,“熮太医,这画的香味是不是有问题!”
熮卌刚要开口,忽然有人冲了上来,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画。
“二公子?”阮家众人惊呼出声。
不知从何处匆忙赶来的阮修墨不看任何人,将画作凑到鼻尖用力嗅了嗅,忽然捂着发晕的头踉跄退了几步。
“表哥!”桃夭见他脸色发白,顿时急了。
阮修墨突然抬眼,狭长的凤眸里尽是难以置信,“桃夭!你为何这么做!?”
桃夭往前走的脚步猛地一滞。
“你……什么意思?”她双瞳轻颤,若不是夜澈及时扶住她的胳膊,她险些在阮修墨前所未有的凌厉逼视下站立不稳。
夜澈冷了眼,“阮修墨,你是不是疯了?”
阮修墨却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狮子,指着画怒道,“整幅画都发散着黑鸢尾的毒香,这画经过你的手,上面的颜色也是你费心涂上的。”
他眼尾通红,“可原来,你之所以在保存香味上下足功夫,是为了下毒啊……”
桃夭还没说话,身边的阮家人已经一个个目瞪口呆,望向桃夭的目光除了震惊,还有愤恨。
“若不是国公爷帮你退了萧家的亲事,你如何能嫁入承王府,当上承王妃?”
“是啊,你怎么可以恩将仇报!”
“你的良心何在!?”
听着那一声声指责如同利剑刺向桃夭,连与她最亲近的阮修墨都不帮她,洛紫昙嘴角压不住上扬。
阮玉竹却是沉了眼,看向桃夭时,眼底流过一抹警觉。
桃夭凛立在众人的逼视下,夜澈有意将她挡在身后,却发现她本步不退。
“既然表哥和大家都怀疑我,那就验一验好了。”
桃夭环顾众人,“众所周知,画是公主画的,色是我填的,那就请熮太医帮忙验下,这毒香到底下在何处。”
“臣……”
熮卌再次被洛紫昙截了话头,“香味都混在一起了,根本不可能验得出来,本宫只负责作画,既然是画作的味道有毒,当然是负责填色制香的你做的!”
桃夭却是冷哼,“公主口说无凭,拿出证据来。”
“既然你们想要证据,那我就让你心服口服!”阮修墨从袖中拿出一瓶药,“这东西是蛇胆,与黑鸢尾的汁液接触会变色。”
在洛紫昙微变的眼底,他又摸出两支银针。
“线条虽小,可银针更小,是人是鬼,一试便知。”
此言一出,众人的视线齐刷刷落在阮修墨手上的银针上,可不知是不是错觉,这最后一句话,阮修墨却是看着洛紫昙说的。
洛紫昙忽然觉得背上冷飕飕的。
她看向阮玉竹,见她眸色异常沉重,也跟着不安起来。
母亲不会是有什么事瞒着她吧?
阮修墨将银针分别戳在涂了颜料的地方和墨线所在的位置,拔出银针时,眸光微微一变。
众人凑近去看,就连熮卌也伸长了脖子,可阮修墨手速太快,已经将银针捏在手里,怒气冲冲回过头。
不过这回,他质问的却是洛紫昙,“公主殿下!我真没想到,就竟然借寿礼暗害我祖父!”
洛紫昙脸色陡然大变,“我……”
“你曾说是皇上让你全权负责筹备贺礼,难道说,这毒是皇上让你下的!?”阮修墨不给她开口辩解的机会,言辞却一句比一句犀利。
“祖父带着我阮家几辈人苦守边疆,忠心耿耿,没想到临了竟换来你们华氏皇族的猜忌,当真是——”
“我没有!”洛紫昙再也忍不住大声反驳,“那毒香根本毒不死人,要是因此咽了气,那也是他自己身体虚弱!”
“阮修墨,你别拿着鸡毛当令箭,大不了将那毒取了去验,要是能毒死人,本公主跟你姓!”
“公主慎言!!”阮玉竹一把拉住她,就差没伸手捂住她的嘴。
可是为时已晚,眼见阮家众人震惊的目光尽数落在她身上,洛紫昙心虚地后退了一步,嘴里仍是喃喃,“本宫、本宫说的都是事实,那毒真的不致死!”
她看向熮卌,“不信你们问熮太医,熮太医,您是太医院院首,定然一闻就知道……”
“公主殿下。”熮卌一脸无奈道,“那幅画上面,只有芸香的味道。”
“无毒。”
洛紫昙诧然看向阮修墨,却见他缓缓摊开手掌,两支泛着银光的长针,一点泛黑的迹象都没有。
她气得浑身颤抖,“阮修墨,你诈我!?”
连本宫都忘了自称。
“表哥可没诈你。”
桃夭收敛了方才惊怒委屈的神色,悠悠轻笑,声音一句一顿,“他不是说了吗,是人是鬼,一试便知。”
夜澈看着她与阮修墨隔空对视,彼此会心一瞬,心口忽然有种窒息感。
似喉间堵了异物,呼吸也跟着紧促起来。
他捂着心口,桃夭几乎立刻感觉到身边之人气息节奏的变化。
可她转眸时,夜澈却撇开了眼。
洛紫昙却是受不了,“你,你们俩竟然合起伙来演戏诓骗本宫,本宫要治你们这对狗男女的罪!”
既然画中无毒,那就算她承认了又如何,反正把定国公害成这样的也就不是她了!
桃夭眸色淡淡,“公主将毒融在墨汁里,早就想好有朝一日制香的事暴露,外祖父又因此重病,便利用这幅画来离间我和阮家的关系吧。”
“可惜,早在填色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所以,我替你重新画了一幅,再行填色。”
闻言,洛紫昙看着那幅画,“本宫的画技乃是临安伯所授,你明明从来没有学过……”
“我与你一样自幼长在临安伯府,父亲知道你生性霸道,如果将画技同时传授给我们两人,你定会跟他闹别扭,所以从来都是偷偷教我。”
洛紫昙被桃夭当众揭穿,顿时恼羞成怒,“本宫是高高在上的公主,父亲为了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你不过是受了一点委屈,有什么好拿出来说的!父亲不也是教你了吗?”
话落她忿然甩袖,扯开话题,“现在该查清楚的是加害外祖父的凶手,而不是当年的孰是孰非!”
然而,听清了来龙去脉,阮家人对于洛紫昙的态度却变了。
“为了报复桃夭不惜在送给父亲的贺礼中下毒,这就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该做的?”阮清云当着所有人的面,对洛紫昙冷脸
“公主的盛情,阮家人不敢高攀,如今父亲病重,为免将病气过给公主,伤了您肚子里的孩子,公主还是请回吧!”
逐客令下得毫不犹豫,顺带爆出了她不为人知的丑事。
此言方落,众人面色惊诧,看向洛紫昙的眼神越发鄙夷,一阵窃窃私语后,是嘲讽连连。
“昨日才成亲,如今便……有了孩子?”
“原来,这才是承王殿下宁可违抗赐婚圣旨,也要临阵换了新娘的原因……”
“也就是说洛大小姐不但没有设计换嫁,反而是被承王请来救场的?”
“九穆京都这么多贵女,若非承王对洛大小姐有意,又岂会偏偏选她救场?”
阮家是将门之风,行事说话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听得如此悖逆的行径,议论起来也是毫不避讳。
桃夭抿唇不语。
她又岂会不知,阮家人根本是故意的,他们就是想让暗害定国公的人难堪。
洛紫昙自打当了公主,还从未被人如此轻视过,气得说不出话来,正欲发作就听陈姑忽然大喊一声,“国公爷醒了!”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震住,急忙围了过去,洛紫昙和阮玉竹顷刻被挤到后头。
“你怎么回事,也不开口替我帮腔!”洛紫昙狠瞪阮玉竹一眼,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画被换了!?”
“我当然不知道!”阮玉竹压着声音,“只是他病重的消息迟迟没有传来,你又已经等不及了,我只好……”
最后这句,阮玉竹没有说出口。
她确实没想到桃夭早就将那幅画彻底换了,只以为是画中所淬的毒香不够厉害,才没能将人毒倒。
本想另找机会,可眼看桃夭已经成了承王府,昙儿和萧时凛也等不及想除掉桃夭,为了让昙儿的计划顺利进行,她只得让当年留在阮家的内应动了手脚……
阮玉竹看向人群中心定国公明显转好的脸色,心中愈发纳闷。
苦大仙明明说过,那东西一旦进了身体,比中原的毒药厉害千倍万倍,绝对救不活。
可如今这是怎么了?
老头子居然还能睁眼,当真有回光返照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