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明额头青筋突突直跳,细密的汗珠从他鬓角渗出,沿着脸颊滑落。
他精心准备的一道道难题,在对方面前,竟如同稚童的戏耍般,被轻描淡写地一一破解。
那种源自修为和丹堂资历的优越感,此刻正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撕扯,寸寸碾碎。
“这……这不可能……”
他喉咙干涩,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与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眼前的君莫笑,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这平静,落在钱明眼中,却比任何嘲讽都更让他难堪。
围观的丹堂弟子们,看向钱明的目光,已经带上了几分怜悯和讥诮。
“咕咚。”钱明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君师弟……果然博闻强识,师兄佩服。”
这话语干巴巴的,连他自己都觉得虚伪。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将手伸入布袋,这一次,他摸索得更慢,布袋中的药草,已经所剩无几。
终于,他取出一株通体翠绿,叶片边缘带着细密绒毛,顶端结着几颗米粒大小红色浆果的灵草。
“此为……凝神草。”钱明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确定。
这凝神草,算是比较常见的炼丹辅料,年份也容易判断。
他只是下意识地取出,心中已经不抱太大希望。
陈桦目光落在凝神草上。
识海中,林凡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凝神草,三十年份,中规中矩。小子,这回可以稍微‘失误’一下了。年份写个二十五年,显得你经验尚浅,但天赋惊人,偶尔看走眼也正常。要藏拙,懂吗?一直全对,那就不是天才,是妖孽了,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陈桦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他拿起石笔,在玉板上刻写时,故意停顿了片刻,眉头微蹙,似乎在仔细斟酌。
这细微的动作,让一直紧盯着他的钱明眼中闪过一丝希冀的光芒。
难道……他终于要出错了?
片刻后,陈桦写下:
“凝神草。”
“年份,二十五载。”
“药性,安神定魂,辅以炼制静心丹。”
当“二十五载”四个字映入眼帘时,钱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精神猛地一振!
他几乎是跳了起来,指着玉板,声音因激动而尖锐:
“错了!哈哈哈!你终于错了!”
“这株凝神草,明明是三十年份!足足三十年!你竟然看少了五年!”
钱明状若癫狂,大声嚷道,试图用这微不足道的“胜利”来挽回自己岌岌可危的颜面。
“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全都认识!一个刚入门的哑巴,怎么可能比我浸淫丹道多年的师兄还厉害!”
他环视四周,得意洋洋:“诸位师兄弟都看到了吧!他错了!他看错了年份!”
周围的丹堂弟子们面面相觑,这凝神草确实常见,三十年份的特征也比较明显。
君莫笑这次,似乎真的判断失误了。
赵灵珊也有些担忧地看向陈桦,小手不自觉地攥紧。
就在钱明得意忘形,以为终于扳回一城之际,一道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如同洪钟般在典籍室内响起。
“哼,无知小辈,妄下断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灰色执事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外围。
他目光如电,扫过钱明,带着一丝不悦。
“刘……刘执事!”钱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声音也低了下去。
这位刘执事,乃是丹堂负责药材库房鉴定与管理的老人,在药理辨识上的造诣极深,平日里极少露面。
丹堂弟子们纷纷行礼:“拜见刘执事!”
刘执事微微颔首,目光转向陈桦手中的玉板,以及钱明手中的那株凝神草。
他缓步上前,拿起那株凝神草,仔细端详了片刻,又凑到鼻尖轻嗅。
“此株凝神草,观其色泽与浆果饱满程度,确有三十载年份。”刘执事缓缓开口。
钱明一听,脸上顿时又露出了喜色,刚想说话。
刘执事却话锋一转,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但是!”
“此草叶片绒毛稀疏,根茎略显纤细,生长之地,必是阴寒潮湿之处,导致其药性内敛,部分精华未曾尽显于外。”
“若依寻常判断,是三十年。但若论其实际可用药龄,以及入丹后的效力,这位君师弟判断其为二十五年份的有效药力,反而更为精准稳妥,也更为老道!”
刘执事的声音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敲在钱明的心上。
“这……这怎么可能?”钱明如遭雷击,面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刘执事赞许地看了陈桦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小小年纪,观察如此入微,不拘泥于年份表象,能洞察药性本质,实属难能可贵。丹道一途,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尤其在辨识药材上,这种严谨的态度,至关重要。”
“孙长老,收了个好弟子啊。”老执事抚了抚花白的胡须,语气中带着感慨。
此言一出,钱明的脸色瞬间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最后涨成了猪肝色,仿佛被人当众狠狠抽了几十个耳光,火辣辣的疼。
他本想抓住一个“破绽”来羞辱对方,却没想到,反而被这位丹堂的老资格执事当众“指点”,衬托得自己像个跳梁小丑!
“噗——”
他只觉得喉头一甜,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喷出血来。
周围的丹堂弟子们,看向钱明的目光,充满了同情,当然,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而他们看向陈桦的眼神,则充满了深深的敬畏与不可思议。
连刘执事都如此称赞,这君莫笑在药理上的造诣,恐怕真的深不可测!
赵灵珊激动得小脸通红,看向陈桦的目光中,崇拜之情几乎要溢出来。
君师兄,实在是太……太令人惊喜了!
陈桦依旧平静,对着刘执事微微躬身,算是行礼。
心中却对林凡的安排佩服不已,这“失误”不仅没丢分,反而赢得了更高的赞誉,人设也立得更稳了。
比试仍在继续,但气氛已经完全不同。
接下来,钱明又颤抖着手,从布袋中取出了十几种药草。
“紫玉珊瑚,八十年份,生于深海火山之侧,可炼制避火丹……”
“冰魄雪莲子,百年难遇,极寒之地孕育,清热解毒,提升神识……”
“幽冥鬼藤花,年份一百三十载,剧毒,能侵蚀修士经脉,但其花蕊却是炼制某种解毒丹的引子……”
陈桦在林凡的“作弊”下,依旧是有条不紊,一一辨认,刻写在玉板之上,几乎没有任何错漏。
除了偶尔在年份上,按照林凡的指示,做出一些微小的,看似“经验不足”的偏差,但这些偏差,往往又能在其他特性描述上得到“合理解释”。
三十多种药草辨认下来,陈桦得分遥遥领先。
钱明早已是汗流浃背,衣衫湿透,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发干,眼神涣散。
他布袋中的药草,已经见了底。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此刻的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骑虎难下,什么叫自取其辱。
典籍室内的气氛,也从最初的剑拔弩张,变为了此刻对陈桦压倒性实力的默认。
“钱师兄,还……还比吗?”一个与钱明相熟的弟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忍。
钱明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他双目赤红,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陈桦,那眼神中充满了不甘、怨毒,以及深深的绝望。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就这样败给一个哑巴!一个练气十层的废物!
“比!为什么不比!”
钱明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如同磨石,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猛地一拍自己的储物袋,光华一闪,一株通体幽蓝,散发着奇异寒气,形状如同扭曲龙爪的植物,出现在他手中。
此物一出,整个典籍室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
“这是……这是我最后的压箱底之物!”钱明喘着粗气,眼神中带着一丝疯狂的赌徒神色。
“君莫笑!你若能认出此物,我钱明……我钱明便当众认输,从此在丹堂,见你退避三舍!”
他将这株奇异植物高高举起,厉声道:“说出它的名字、年份、药性,以及……它最隐秘的伴生之物!”
这最后的条件,“最隐秘的伴生之物”,才是他真正的杀手锏!
因为这株“幽蓝龙爪”,是他无意间在一处古修士洞府的废弃药园中发现的,旁边仅有的一枚玉简记载了此物,但也只提及其名和大致药性,关于伴生之物,更是语焉不详,只说“极为难得,与龙爪相辅相成”。
他自己研究了许久,也未能完全弄明白。
他就不信,这个哑巴,连这种古籍残篇中都记载不详的东西,也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