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德妃近日用的胭脂?听闻里头掺了铅粉,最是伤身。”
岳皇后指尖一颤——那胭脂,正是她上月赏给德妃的。
“本宫突然想起,”嘉敬抚着腕间玉镯,“前日内务府呈上的份例单子,各宫用度都有记录。皇嫂若要查,不如从源头查起?”
她说着递上一本册子,首页赫然盖着皇后的凤印。
岳皇后脸色骤变——这分明是她命人做假账的底册!
太后适时叹息:“皇后既执掌六宫,这些琐事原该上心才是。”
一场精心设计的局,就这样被嘉敬四两拨千斤地破了。
不仅洗清了太后嫌疑,更将矛头直指皇后。
殿外忽起寒风,卷着残香扑向岳皇后凤袍,仿佛在嘲笑她的失算。
她更没想到嘉敬回宫不过半月,表面在疗伤休养,私下竟已经做到了这份上!
手段了得!
殿门闭合,嘉敬指尖抚过香炉,忽而轻笑:“母后这是何苦?”
太后只顾喝茶,掩饰心虚,
“母后,皇嗣关乎国运,现在陛下年轻,若是再过几年还未有子嗣,必定会出乱子。藩王会觊觎,亲王会做梦,边境会借机闹乱子,江山社稷会动荡。”
太后故作繁忙擦拭翡翠佛珠,淡淡一句,“乾儿若是有个儿子呢?”
嘉敬拉住她的手腕,摇道:“母后,那才更乱,并非儿臣偏颇,鸿乾根本没有帝王之才。”
“你!你和父皇一样对乾儿有偏见!”太后有些激动,恍惚看见先帝当年斥责幼子时的厌恶神情。
“不是偏见,是您爱小儿子爱魔怔了。母后,您给儿臣交个底,给鸿乾都安排了些什么?”
“咣当——”
北风撞开雕花窗棂,将母女二人隔在翻飞的帐幔两侧。
六载光阴似淬了霜的银刃,将这世间翻覆得面目全非。
太后终究没将那半截悬在喉间的话,说与膝下长女听。
“母后,皇姐,你们在做什么?”昭昭活蹦乱跳提着裙子跑进来,笑脸洋溢。
嘉敬起身,被昭昭的神采飞扬所侵袭,心中升起的不是欢乐,而是悲凉。
“好了,母后早些歇息吧,儿臣回去了。”
昭昭怀里抱着一只小猫玩。
太后回过神,叹息道:“昭昭,你就快及笄,莫要只顾玩这些小玩意儿,可有钟意的俊才?”
“俊才?”
昭昭眼珠一转,“有呀。”不就是云影吗?可她打小聪明,不会告诉太后,因为老太太肯定不同意,她要说也是去和皇兄陛下说。
太后抚摸昭昭头发,“嫁出去好。”就不会被派去和亲。
暖轿里,轿帘垂落的刹那,嘉敬唇边笑意尽褪。
“母后,你现在不告诉我,总会有告诉的时候。”
此时,养心殿
“朕竟不知,”焱渊抚着收缴的香料冷笑,“六宫藏着这么多'好东西'。”
岳皇后道:“陛下恕罪,臣妾去慈宁宫时,长公主先到一步,并未查到什么……”
把后半句压得很重。
焱渊微怔,从御座起身,扶起她,“朕知道了,皇后辛苦,回去歇着吧。”
岳皇后退下后,姜苡柔抱着兔贵妃从屏风后转出。
焱渊后怕得厉害,“幸好你发现的早,不然朕的两个龙蛋该被香料毒害了。”
姜苡柔歪头,发间金步摇轻晃,娇嫃道:“陛下难道只担心孩子们吗?”
焱渊揽住她腰肢,掌心贴在她略微显怀的小腹:“朕的柔柔最是机灵...朕自然最担心的是你。”
帝王忽而冷笑,将她抱在龙案上,惊得兔贵妃窜跑。
“你说...皇姐知不知道母后这些勾当?”
姜苡柔又怎么听不出帝王其实是想问:嘉敬掩盖慈宁宫的绝嗣香料,是为免去太后的难堪,她对太后的做法持什么态度。
“再看看就知道了。”
“那咱们干点别的,让朕安抚一下两个孩子?”
“不是还有好多折子吗?臣妾陪着陛下,早些看完……”
这日,郡王府
小厮来报,“长公主驾到!”
慕容婉瞪了一眼萧楠,是你邀请来的?为什么不提前和她说一声?
“婉婉,你听我说……”
两人拌着嘴,往外走去迎接。
嘉敬今日着了绯红骑装,金线绣的凤凰纹在日光下振翅欲飞,腰间束着犀角玉带,衬得身姿挺拔如刃。
六年的风霜未曾折损她的明艳,反倒添了几分凌厉的美——眉如远山含锋,眸似寒星淬火,唇上一抹朱砂色,宛若雪地里燃起的焰。
慕容婉月白罗衫外罩着淡青纱衣,整个人如一枝凝霜的竹。
立在廊下福身相迎,面上笑得温婉:“长公主驾临,蓬荜生辉。”
“婉妹妹清减了。”嘉敬伸手虚扶,腕间金镶红宝镯滑落,露出内侧狰狞的鞭痕。
萧楠盯着那道疤,喉结滚动。
“本宫给王妃带了些燕窝和王爷喜爱的鱼胶,最是养人。”
嘉敬亲热地挽住慕容婉的手,眼睛却看向萧楠,“本宫与阿楠是旧识,与你更是投缘。”
慕容婉看到两人的眼神交汇,一时间忘了自己的身份,合着他们才是相爱夫妻才对。
心里憋了绕城墙一圈的话骂萧楠。
膳厅内,八宝鸭、蟹粉狮子头、胭脂鹅脯等精致菜肴摆满桌案。
萧楠亲自为嘉敬布菜,将她最爱的清蒸鲥鱼腹肉夹到碟中,又细心地剔去细刺。
“阿楠向来心细。”嘉敬抿唇一笑,“还记得那年上巳节,本宫贪吃冰碗闹肚子,你连夜翻太医院墙头偷药?”
萧楠耳根微红,给慕容婉也夹了块鱼肉:“陈年旧事,殿下莫要取笑。”
又给嘉敬舀了一勺杏仁豆腐,“殿下口味偏甜,这蜜汁火方该合心意。”
慕容婉嚼着鲜嫩的鱼肉,却尝不出半分滋味。
是啊,他了解长公主的喜好,却不知她的,他可以把长公主伺候的无微不至,可轮到他们夫妻,却是她把他伺候的妥妥帖帖。
用罢午膳,嘉敬忽然提议:“阿楠,带我去看看从前练骑射的草场可好?”
萧楠犹豫地看向慕容婉,嘉敬却已挽住他手臂:“婉妹妹也一起?”
慕容婉冷笑道,“王爷陪公主尽兴便是。”
出门前,嘉敬为萧楠整理衣领:“你呀,还和从前一样粗心。”
两人的情投意合,慕容婉只觉得眼也刺痛,心也扎疼。
目送两人出门,她立在廊下,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草场上风猎猎,嘉敬翻身上马,红裙似火。
她突然扬鞭疾驰,在转弯处惊叫一声,整个人往马下栽去——
“殿下!”萧楠飞身接住她,熟悉的苏合香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