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归正传,晚辈有一事疑惑,”宁凌周行了一礼,恭敬地问道。
“你且说来。”
“金国向来征战心强,可小周也有自己的仪仗,南疆更是不问世事已久,这三国圣物怎会有这种紧密的联结?”宁凌周是真的疑惑。
红魅神色有些放缓下来,见姜离也从方才纠结之事中脱离出来,她便对二人耐心讲解了三国久远的历史。
原来,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没有金国,小周国,南疆。
只有一个强大的部族,他们以征讨苍狼群为选拔族长的方式,一切正如姜离与宁凌周在斗兽场中看到的那般。
当时,第一位首领的诞生实则是三个年轻人共同想到的主意,他们三人同时利用离人晷,清水灵芝与巫蛊之术才同时战胜了八头苍狼,于是三个年轻人便坐上了首领的宝座。
可是,三人共治,时日长了,总会有意见不合的时候。
当时明面上的首领是一个叫鄯修炳的男子,他便是首位称帝之人,其主张以心狠手辣,铁腕治国,擅长法术秘术,另两位背后的年轻人其中男子名叫康寒,擅长使毒,另一位则是名女子,名叫玉绮华,擅长巫蛊之术。
久居于陛下身后的这两位辅佐者则主张以仁治国,对于鄯修炳的治国之道,二人也曾苦心劝说,可是人一旦坐在那帝王冰冷的王座上,哪还听得进旁人相左的意见?
久而久之,这个国度的法度与治理便出了问题。
康寒最先退出这个三人团体,带走了族中信奉与他的信众,凭借着出众的毒术与离人晷,到另一片土地上建造了一个新的国度。
这个新的国家就是现在的小周国。
所以,小周国以毒术闻名,因为小周的首位陛下也就是康寒,是毒医界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加上离人晷的护持,小周也可千年生生不息。
“既然小周国是自这三位天才首领当中分裂而出,难道南疆也是这样建国?”姜离坐在炼丹炉前,手托着腮认真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红魅坐在二人中间,点点头:“你们应当知道南疆圣女,首位南疆圣女便就是金国开国首领中的奇女子,玉绮华。”
宁凌周抱着剑说:“我曾在书中看到过对这位奇女子的介绍,史书中言此女‘玉氏绮华,实乃蛊师之最,其治理下的南疆,男女同尊,和谐共生,避世不起战火,因而祥和多年’,实乃世外桃源一般的所在。”
提起玉绮华,红魅眼中燃起赞赏的神采,虽说她是金国出身,可是历经多年动荡,又在外间游历许久,见惯了这世间权柄在握之人的冷酷绝情,无奈于战火纷飞下无力自保的茫茫众生,她早就想要辞去法师之位,远遁南疆,在那样和平的国家里安度余生。
“至于,这位奇女子是如何一手建立起南疆国的,还得从金国那位陛下说起。”
鄯修炳本就对玉绮华心生爱慕,为了利用玉绮华手中出神入化的巫蛊之术,便以爱之名将玉绮华强留在了金国王宫中,做了他后宫中的妃嫔,在康寒远遁建立小周国后,玉绮华的第一个孩儿出生了。
这是鄯修炳坐上陛下之位后的第一个男儿,是他的嫡长子,他自是寄予厚望,百般呵护调教,请了举国上下威望学识极高的师傅来教导。
可身为一国帝王,以封妃授嫔来拉拢大臣自是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在嫡长子三岁时,鄯修炳的后宫已然有了数十位嫔妃,妃子多了,孩子自然也如同春后嫩笋般一个个生了下来。
鄯修炳可谓是享尽了齐人之福,可是玉绮华却是一天天心志忧郁下去。
原以为,可与此人一生一世一双人,成就一番大业,可是如今看着越来越刚愎自用,心狠手辣的帝王,玉绮华只觉不值。
可是到底是多年相识患难的情分,康寒狠心离去,玉绮华生怕自己若离去伤了鄯修炳的心,因此一时间倒也没动别的心思。
她还天真地想着,若是这般糊涂下去便可相安无事,且就顺其自然便罢了。
王宫中无数盛开又凋落的女人可不是这般想,玉绮华无意争宠,但鄯修炳明面上对她的宠爱从来不亚于任何人。
很快,她们都将为了金国的皇后之位而斗得你死我活。
鄯修炳常与玉绮华诉苦,言明自己的真心,他是多想立她为后。
此举,定然为玉绮华招来了许多无妄之灾。
终于,在后宫女人的争风吃醋下,前朝也风波不断,相互勾连。
一年后,金尊玉贵养大的嫡长子溺死在了金国王宫的莲花池中。
陛下大怒,可做事之人谨慎得很,他竟然查不出半点蛛丝马迹,可是宫中可与玉绮华相争之人并不多,稍微思虑排除,便可知晓此事究竟是谁的手笔,玉绮华褪去华贵服饰,一身素缟乞求陛下为他们的孩子报仇。
可奈何,并无证据,他无法抓人,虽说十分悲痛,可他还有其他儿子,前朝后宫不可乱。
几番权衡之下,陛下并没有惩治杀害嫡长子的人,正是因为这,玉绮华心灰意冷,终于看清了这样一个自私凉薄的帝王之心。
她几乎是毅然决然地抛下了自己怀胎十月诞下的女儿,在一个无人知晓的黑夜,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她走后的第二日,金国朝中有一大臣,深夜将自己吊死在了城门口。
鄯修炳痛心疾首,可又无可奈何,他还有后宫三千,有金国天下大业,虽然后来也派人寻过玉绮华的踪迹,几年后,因为寻不到一丝痕迹,便也不再派兵寻找。
几年后,一个以巫蛊之术横空出世的部族悄然出现在了南边,世人称其为“南疆”。
一国突起,其他两国自然会派出探子一探虚实,这三国首领皆心知肚明对方的身份,因着关系特殊,一时之间,竟然也相安无事多年。
“这便是三国的由来,因此,这三件圣物联系极为紧密,属实是自上古时期传下的秘法,其间自是有些匪夷所思的神力。”
“为何玉绮华不做南疆的陛下,而是做了圣女?”姜离疑惑着。
“或许这就是玉绮华的厉害之处,她以圣女之位压制南疆陛下,以一己之力建立了男女同尊的南疆,或许是为了不让天下女子渡她的后尘罢。”
姜离点点头:“这位玉绮华圣女确是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故事已讲完,多谢前辈解惑,还请放我二人出去。”宁凌周站起身来有些严肃但恭敬地对着红魅说道。
红魅自方才悲烈的气氛中脱离出来,她站起身来甩甩袖子,笑着说:“既然老身对你们有所求,自然会放你们出去。”
“跟我来。”
两人跟着红魅向着丹房的深处走去。
越走越黑,越走越深,姜离的手又不自觉地拽紧了宁凌周的衣角。
柳暗花明,眼前被光亮盈满。
“没想到,这里藏着一个这般大的丹炉!”姜离感叹道。
红魅不动声色,从怀中掏出那两块玉佩,走上前去,走到丹炉前方,那里赫然有一处凹陷进去的月牙形坑。
红魅将手中的月牙形佩按了进去。
“原来,这玉佩竟是钥匙?”宁凌周惊叹道。
“我也没想到,原来那日青魈说的‘被困’就是今日场景!”姜离回忆道。
红魅已然将两枚玉佩皆按了进去,丹炉发出巨大轰鸣声,只见丹炉慢慢地将自己打开,在巨大的震动中,在丹炉之中,竟然涌现出一条不知通向何处的黑暗密道。
“还不赶紧进去!”红魅喊道。
二人对视一眼,便快步上前,不论前方有多黑,姜离都知晓,这是离开这囚笼的唯一通道。
待二人走近,这丹炉四周已然震荡起来,抖动地红魅都有些站立不稳,她抬头看去,房梁也在跟着晃荡,看来,这里是要塌了。
她略思虑一瞬,便快速将月牙佩取下后,以最快的速度闪进了那黑暗通道。
不知走了多久,似乎是在上坡,一直走,一直走。
不知过去了几个时辰,眼前终于不再是一片黑暗了,姜离握着宁凌周衣角的手紧了又紧。
掀开头顶阻挡的石板,一颗头从其中冒了出来,宁凌周身形一跃,便稳稳站在了地面上,顾不上观察四周,紧接着他便将已露出头不断挣扎着的姜离从那洞中拽了出来。
姜离瘫坐在地上,深呼吸着喘了几口气,继而终于抬眼望去。
“这里……”
宁凌周笑着低头:“阿离,我们出来了。”
姜离对着宁凌周笑了笑:“是啊,我们又死里逃生了一次。”
只有宁凌周知晓姜离所说‘又死里逃生’是甚么意思。
地下传来轻微声响,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红魅费尽力气才从这洞中钻了出来,她已经好久好久未曾呼吸过外间的新鲜空气了,她大口地喘着气,望着外间天蓝色的天,终是眼眶红着笑了。
“这不是溯世墟林?没想到青魈竟然将这密道修到了此处。”红魅有些笑中带泪。
“前辈,感谢你送我们出来。”姜离甜甜一笑,以表感谢。
红魅摆摆手:“不过交易罢了,切莫忘了答应我的,替我找到那负心汉,带来见我,便以此为信。”
红魅将手中沾了泥土的月牙形玉佩交给姜离一只,自己将另一只塞进腰间。
姜离将那玉佩收下,答应了别人的就要做到,而且,红魅也是可怜之人,被心爱之人算计囚禁了三十年,若是换了姜离,她也定会与那男子不死不休的。
“别用你那眼神看着老身。”红魅很是不喜姜离的眼神,是那样的悲悯与怜惜。
她不需旁人怜悯。
“前辈日后有何打算?”宁凌周垂眸问道。
“既然有你们两个鬼头替我寻得仇人,老身便去了些私事。”红魅狡黠笑着。
“可到时我该如何寻得前辈?”姜离认真地发出疑问。
红魅起身准备离去,闻言摆摆手说着:“金国不夜城,踏梅楼。”
闻言宁凌周嘴角抽抽了几下,姜离也皱着眉。
她知道踏梅楼,那是金国最大的青楼。
临行之际,红魅突然停住了脚步,她十分狡黠地回头来对姜离说:“丫头,老身还有一言告知,若是你想寻到前世恩人,且找胸口处有月牙形烙印的人,便就是使用过秘法之人。”
说完红魅便不见了踪影,只余下两人各有心事地在原地休息了片刻。
深秋风凉得很,瑟瑟风中,姜离踌躇了许久,终于出口:“殿下,此前我并非有意隐瞒…”
“我知晓。”
姜离闻言怔愣了:“你知道我说的是甚么?”
宁凌周回头来,认真地看向姜离。
“虽然匪夷所思,但,若是换做我,我也不会将此事轻易告知他人。”
姜离眼圈登时便红了,这是她此生第一次将自己重生秘事与旁人说起,她的声音变得颤抖且极小:“前世,我错信他人,将姜府一手推向地狱,抱憾终身,今生,哪怕此身再次粉碎,姜府我定然要保住。”
女子的坚定决心将宁凌周打动,他有些话想说,可到嘴边还是斟酌再三,终于,他说:“或许前世悲剧并非你所知道的这样,朝堂之事你谋我算,复杂得很,姑丈作为国相,在朝中举足轻重,就算不是你,在那样举步维艰的情势下,若姜府不能全力投诚,定是会被灭口。”
“所以你无需将前世之悲尽数归咎于自身。”
“这些悲剧都不是因为你。”
“你无需自责。”
姜离以往每每想起往事,都会向自己的心上猛猛地插上一刀,紧接着便会陷入无限的悔恨。
今日宁凌周的话让她的心仿佛裂开了一条缝,这些话如同阳光从那缝隙中悄然飘进,将此前那些阴暗的,自责的想法尽数摧毁。
她心中十分激荡,仿佛轻松了许多,却是十足的震动,让人有些想哭。
“不是…我的错么…”
两行泪早已顺着她满是灰尘的脸挂在下巴尖上,像个讨不到吃食的小乞丐。
宁凌周心软地蹲下身去,与眼前破碎的小姑娘平视着,用他极具柔情的眼神一字一句说道:“不是你的错,姑丈,灵瀚他们都未曾怪过你。”
触及到家人,这是姜离心中最柔软的部分,终于绷不住了,小小的人儿扑在宁凌周怀里大哭起来。
爹爹,兄长们,纨纨此生定然会与你们一同,家人携手,同看这盛世人间。
“阿离乖……不哭了…”
宁凌周拍打着姜离的后背,她一抽一抽地哭着,让宁凌周心里乱得一塌糊涂。
他知道姜离的心结,也知晓家人对于她的意义。
虽然现在,大业未成,他要做的事或许更为匪夷所思,但是此时此刻,他并不想让姜离面对未来不久后她必须要面对的艰难抉择,也并不想让她提前感知未发生的悲伤。
他只想姜离此生能够快乐,开怀。
如果实在无法实现,那此刻,在他怀中,且再逃避一时罢。
世间之事,从来不会因你的逃避而规避灾难的发生。
这个道理,宁凌周知道,姜离也知道。
在一步步接近权力中心的真相途中,或许有更加残酷无情的真相等着她。
可是,此次,她的身边有家人,朋友,喜欢的人和信任的人,只要他们始终在一起,她就甚么都不会怕。
此时的姜离,定然想不到在她往后的人生里,还会有何种戏剧性的事情发生。
届时,她又会如何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