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宴不自然的轻咳一声,淡淡地说道。
姜离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似是被电到了一般地将手从时宴腰间抽回,不自然地将脸瞥向一边不好意思看他。
好像是听到时宴轻笑一声,姜离有些局促,她正想着要兴师问罪。
这是什么地方?
不是要带她看最美的景色吗?
突然,黑色的天空瞬间被点亮了,无数个天灯缓缓地升上来,一个一个发着金光的天灯将这黑昼点亮。
姜离不觉得呆住了,时宴轻笑着看向身边的女子,看到她这般样子,笑意更深了。
“如何?”
时宴的声音都变得轻快了,他特地今夜赶来要与她共赏的,可算是没有错过。
“好美好美……”
姜离眼中映着发光的天灯,这场面甚是摄人心魄,且不说点天灯这件事就很是浪漫。
现在天上的灯将夜幕照亮,好像挤的一点缝隙都没有了,让人看着都觉得壮观。
前世中那秦胥为了讨她欢心,也不是没有作为,他常常搜罗各种小玩意儿,供她解闷。
前世她奢靡铺张,也在城中放过几场大的烟火,但烟火绽放后瞬间消散,美是美,但消逝太快,让她很是难过。
今夜这天灯确是缓缓升入夜空,她与时宴又在高高的酒楼顶,无数的天灯围绕着他二人,高耸的酒楼屋顶,原本不见光亮的夜幕,被一盏盏升空而起的天灯装饰着,照耀着,身在其中好似已不在人间。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姜离娇俏的声音响起,落在时宴耳中,引得他有瞬间的呆滞。
“你说什么?”
时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在说什么?
这话何意?
平静无波的眼神里少有的多了些旁人看不懂的意味,以至于问出的话都略带有一丝颤抖。
“你看啊!那灯上写着的!”姜离指向刚升空不久的灯激动地说道。
“这定是哪位少女的祈愿罢!”
这愿望,试问哪位女子没有呢?
前世她也是那般地期望能够与心爱之人白首偕老,相谐一生的,但她今生一开始便知晓,情爱之事如镜花水月。
既然有心伤的可能,那还不如不开始。
时宴看着身边脸色变化的女子,心里忽然抽了抽,一丝莫名的情绪在心中泛滥,他竟情难自禁地出口道:
“那你呢?”
“我?”
“你是否,也有这般祈愿?”
姜离愣住了,她先是转头看向身边一副清冷气质的时宴,妄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些许不同寻常的神色。
但姜离看了半晌,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她瞬间好像有些怅惘,她也不知道心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到底为何。
“还没遇到可全心交付之人,自然不会有什么祈愿。”
如果遇到,她会如何?
她会不会如同前世那般飞蛾扑火?还是畏缩不敢上前?
她不知道。
这回答并无什么不妥,但时宴却陷入了沉思。
如若你遇到了呢?
如若那人真心爱你护你周全,你可会将真心交付?
你会爱他吗?
天灯还在不停地升起,照的半边天都亮了,就一眨眼的功夫,天空整个被点亮了,绚烂的空中花朵飞升高空后又绽放,映着向上悠然飘升的天灯,仿佛置身于人间仙境,一白一红两道身影就那么坐在房檐上,欣赏这漫天美景,不过是有人看风景,有人在看梦里的人。
二人皆默契地不再言语,但情爱一事向来无孔不入,情既相逢,哪有毫无感知的道理?
天色渐晚,眼看着快要三更天了。
街上的摊贩都在忙着收拾准备回家休息了,姜离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天色不早了,今日很是尽兴。
“时宴,送我过去吧,只怕我父兄正着急寻我呢。”
“好。”
又是一瞬间,姜离已稳稳站在了地面上,二人向着街头姜府马车停留的地方走去,还有一截距离时,时宴便停留住了。
“这次你不会再一走几个月了吧?”
姜离转身对他笑着问道。
“不会了。”
时宴微微怔住了,但却罕见地浅笑着回应她。
“后会有期。”
姜离温柔地出声,他临走之前留下的那张字条上最后便写着后会有期,如今他守信归来,姜离心中其实很是高兴。
毕竟这是她重生以来结交的第一个朋友,他二人的兴趣又很是相同,就算没有关系更进一步的可能,这朋友,她是不想失去的。
“后会有期。”
男子轻灵的声音响起,这话说的却很是温柔,姜离都能在语气中感知到他的笑意。
姜离转身向自家的马车走去,红色的身影走出了几步却猛然回头叫道:
“时宴!”
时宴一直看着明红色的背影并未转身离开,他没想到她会转头叫住他,愣在原地未曾答话。
“我想,如若日后遇到了命定之人真心待我,我也会如天灯上写的那般,给予他我最真的真心。”
短短的距离,姜离似是想通了很多事,她刚刚对时宴的期待,她企图从他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情动。
对她情动。
可那般淡漠的少年却一如往常,她看不出他多余的情愫,想必她在他心里只是朋友吧。
多日的相处,她很喜欢跟他在一起,那是她未有过的轻松,愉悦。
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时宴很是亲切,任他万般疏离,她总是不以为意,不知他身上有什么魔力,吸引着她靠近。
或许是好舞的她遇见了舞艺比她高超的时宴。
或许是他们二人的琴声中都蕴含着同样的人生志趣。
或许她之前从未遇见有这么一人,与他在一处就极是内心舒坦,丝毫不用在意其他。
她不确定是为何。
她想,那便就是喜欢,或是知己。
她不想再被前世之人禁锢。
说罢,少女便笑着回头往马车的方向跑去,马车中姜家众人掀开帘子正焦急地等着她。
时宴眼看着她上了马车,才转身离去。
命定之人?
他时宴最不信的便就是命。
第二日,姜离坐在屋中缝制着姜霄的生辰贺礼,她想着尽快赶制出来,以防有什么不妥之处,还有时间能够修补。
外间刮着寒风,但屋中并不冷,姜离靠在铺着皮毛软垫的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上认真地做着针线活,不经意间,听到院中洒扫的小丫头们说议论说,宫中的朝阳公主与永乐公主也出宫观看元宵灯会,只是归程之时突遇劫匪,没想到竟在二人中截了朝阳而去,午夜方归,听打更人描述,午夜时分,宫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似人似鬼的影子,将他吓得连裤子都尿了。
夜敲宫门,待太监出门察看,方确定,那鬼影就是朝阳。
杨清禅更是在湖边看花灯时,不知怎的掉进了湖里,寒风呼啸的冬夜里,娇贵的千金掉进湖里,最好的下场便是一定会大病一场,再由京中的闲人们谈论一番便罢。
这便是哥哥们说要送她的大礼吗?
她本想劝说家人掩藏锋芒,可人善被人欺,她已在林府受到莫大的侮辱,当日若不是她反应迅速,及时自救,莫说她已被那两个山匪侮辱,更是连命都保不住。
他们决意要她的性命。
她若还一味地躲着不还击,那便不是聪明人所为,而是懦夫。
这样也好,她即将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被她们打扰到了。
只是,她总觉得此事不简单,背后或许还有什么事情是她没有想到的。
恒王秦胥将苏婉婉安插在奕王府中,是为暗棋,让她一直在暗处不露头才是正理,可是为何这么快,他们便让那苏婉婉在林府这般盛大的宴席上光明正大地宣告,苏婉婉是他们的人。
那之前安插在奕王府中的一切努力,不就付诸东流?
他们为何要这样做?
且朝阳公主与林清禅背后想要杀掉她的一系列计划,恒王一党到底知不知情?
若是不知情,那这次她们便是单纯地看不上她,想要出口恶气顺便消灭掉她这个张扬的相府嫡女罢了。
若是知情,那她们挟持并杀掉她的行为,闹得这样声势浩大,到底目的何在?绝对不是单纯地为了杀掉她。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姜离手中的针线活都停下了,坐在椅上发着呆。
晴欢走进来塞给姜离一个暖呼呼的汤婆子,便走去一边制作着姜离冬日里很是爱吃的糖渍山楂,叫了院中一个小姑娘忘冬来帮她。
二人分工明确,忘冬将洗净晒干山楂的核剔出,盛在大白瓷盘里,晴欢则准备好在小锅子里放好水与糖的比例。
“你为何要先碰碰山楂的一头,再从另一头把核剔出?”晴欢刚刚就注意到了忘冬很有趣的行为,很是不解。
“我先碰碰山楂的一头,让它以为我要从这头剔,其实我是从另一头去剔的核,趁它不注意,便会好剔些。”小姑娘很是骄傲地说着自己的见解,显得甚是天真可爱。
姜离闻言与晴欢都扑哧一声地笑了。
这小丫头,甚是可爱。
“你当这山楂是人呢?”晴欢笑着打趣。
忘冬俏皮地摇摇脑袋,不以为意。
待火候到了时,晴欢将山楂全部倒入锅中,轻轻搅拌着。
山楂的酸甜香气顺着屋中的气流运动飘进姜离的鼻子里,冬日里很是开胃。
随着这香气悠然飘过来的不只是山楂的气味,姜离脑中有什么事情腾地一下就想通了。
她知道了!她想到了!
姜离将手中的天青色锦袍放下,连大氅都顾不得穿就出门了。
“姑娘去哪里?”晴欢在身后喊着。
“我去趟大哥哥的院子。”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去了。
“大哥哥!”姜离气喘吁吁地跑来,差点撞上刚从演武场归来的姜灵瀚。
“何事这般急?”姜灵瀚皱着眉头,这小姑娘伤还没好透,就这般乱跑,真是不知道何人才能管教住她。
“大哥,我有急事要与你商讨!”姜离煞有其事的样子,姜灵瀚不由得站停了脚步。
“大哥,你可觉得,苏婉婉大张旗鼓的出现在林府,还在众多世家子弟的面前献舞,有何不为人知的目的?”见到姜灵瀚驻足,姜离便抓紧时间将自己想说的话全部吐出来。
姜灵瀚先是有些紧张,后听到姜离说的话,眉头一下舒展开来了,随后便若无其事地放下长枪,走进屋中给自己倒了杯茶,大口喝着,
“大哥!”姜离很是气愤,大哥都没认真听她讲话。
“纨纨,你能想到这一层,作为兄长,我很欣慰,”姜灵瀚转过身,笑着看向姜离,在姜离疑惑的眼神中继续说道,“其实自你信中所寄中肺腑之言,我便知晓,你定然不会是这京中众多安于闺中女子的一位,所以,你越能快速认清局势并且分析事件关联及逻辑,就越能在乱世中保全自己。”
姜灵瀚喝下一口热茶,“你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很是语重心长。
姜离听到这话懵在了原地,不一样?
莫不是大哥知道了什么?
难道他知道她是重生的?
姜离很是心虚地不敢直视姜灵瀚的眼神,脑中却不停想着,若是大哥知道了,她到底该如何解释?
“有什么不一样的。”姜离挠挠头,有些手足无措地笑了。
“以前啊,你就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小姑娘,如何都长不大,你说你,给父亲惹过多少祸事,”说着姜灵瀚已经行至姜离身前,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不过你成长得很快,如今也知晓担忧时局,为家族日后筹谋,不愧是我姜家的女儿,总是没让我们大家失望。”
姜灵瀚少有的微笑着,很是欣慰地摸了摸姜离毛绒绒的脑瓜顶,他是很少流露出这样充沛的情感,姜离之前就算再装乖,那也是会露出些脾气暴躁、一点就炸的小毛病出来,只是姜灵瀚居家时日不长,姜离收敛几天,姜灵瀚是决计不会有太大的感受的。
只是他惊叹于姜离身为女子,且还未满十五岁,就对家族日后的发展有了很是高深的见地,而且在这京中竟也懂得明哲保身、韬光养晦之理,再也不是之前只对首饰美裳感兴趣的小姑娘了。
倒是让他颇为惊讶。
但这是好事,身为他姜家儿女,理应如此。
“大哥,纨纨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