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活的刺客都被抓住,只是都还没来得及问出什么,就全都殒命了。
“又是服毒,”宋元上前探了探鼻息,脸色难看,“公子,一个活口都没了了。”
李识衍攥紧拳头,骨节发出可怕的脆响,他一夜未眠,此刻眼底泛着青黑。
宫里的安插的眼线回来了,李识衍抬眼看去,问:“皇上有没有什么动静?”
暗卫跪地禀报:“圣上昨夜一直在宫中,听太医说头疼症犯了,所以未曾离开半步。”
一旁的季远安松了口气,琢磨道:“那此事应当与陛下无关了。”
话说完,他看见李识衍的手一直在抖。
在季远安的印象中,李识衍这个人从来都是机关算尽步步为营,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没什么能让他害怕或者失控。
但现在,好像他心中某种坚硬又沉重的信念被打破了,李识衍也变成了一个会害怕的普通人。
外面一声惊雷,看样子要下雨了。
李识衍的目光飘到外面,心跟着一点点冷下来。
秋天马上就要过了啊,又到冬天了。桑余很怕冷,他原本还计划着,要在秋末之前带桑余回江南过冬的。
李识衍低下头,思忖着,忽然起身披上氅衣,说:“我要进宫,备马。”
季远安一把拽住他的胳膊:“你不抓紧时间找桑余,此时进宫做什么?”
“第一批刺客是陆晚宁召集的,”李识衍声音嘶哑,“她和此事脱不了干系,哪怕沈星不是她带走的,我也不可能让她全身而退。”
“这个世上,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陆晚宁也必须要为此付出代价。
季远安没什么立场拦着李识衍,但看他离去,还是不放心的跟了上去。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
祁蘅正执笔批阅奏章,听到门外通传,说李识衍求见。
他唇角微扬,早料到他会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祁蘅连头都没抬:“宣。”
李识衍进了御书房,相比于祁蘅此刻的一丝不苟和高高在上,一夜未眠的李识衍透出些许狼狈,身上还沾着雨,衣服湿了一半。
祁蘅自上而下地打量了他一番,又收回目光。
李识衍躬身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祁蘅慢条斯理地蘸了蘸朱砂,笔锋在奏折上划过一道鲜红的痕迹:“这天还没亮,李爱卿就入宫见朕,所为何事?”
“臣……”李识衍喉结滚动,“求见陆贵妃。”
祁蘅手中的笔微微一顿。
他缓缓抬眸,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玩味:“你要见朕的贵妃?怎么,娶一个朕不要的废妃不够?”
李识衍咬牙,强迫自己忽视祁蘅话中的的难堪嘲讽。
李识衍直视天颜,声音沉稳得,“臣已有确凿人证物证,陆贵妃与今夜摘星楼遇刺一事有关。”
祁蘅忽然笑了。
他放下笔,似乎是有些诧异:“你是说,朕的贵妃,自己找人刺杀自己?她是蠢,但也没有蠢到如此地步吧?”
“因为她想杀的,是微臣的妻子,沈星。”
李识衍认真的看着祁蘅的面容,想看清他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化,试探出他到底知不知情。
烛火摇曳,映得祁蘅半边脸隐在阴影里。
他轻轻摩挲着玉扳指,眸色发冷,然后沉声道:“来人,去请贵妃。”
祁蘅听进去了,他动怒了。
一切都很合理。
似乎他对这件事、对桑余被刺杀的事不知情,却又在乎。
如果人真的跟祁蘅有关,他不会是这样的反应。
李识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错了。
很快,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陆晚宁脸色苍白地走进来,发髻简单,一身素衣,身旁跟着个搀扶着她的宫女,显然还有些心有余悸。
她一听见祁蘅召见,便强撑着镇定赶来。
结果一进来,就看到李识衍凝视着她的眼神,指尖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祁蘅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移,说道:“李卿说,今日你遇刺一案,是你自己设计的?”
陆晚宁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陛下明鉴!臣妾怎会做出这等荒谬之事?”
她转向李识衍,声音带着哭腔,“李大人,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识衍默默看着她做戏,等她哭完了才缓缓开口。
“贵妃娘娘安排的那些刺客,微臣只是稍稍用了一点刑,就招的一干二净,怎么?要提着他们来见么?”
陆晚宁瞳孔骤缩,下意识后退半步。
没想到找来的这些人这么贪生怕死,不堪一击。
她回首看向祁蘅,急忙解释道:“不可能,陛下,那些刺客受不住了胡乱攀咬也有可能啊!”
李识衍目光如刀,声音冷得刺骨:“微臣是分开审理的,他们怎么会那么一致的都说是娘娘授意?”
陆晚宁一怔,随即挺直腰背,泪眼婆娑的替自己:“李大人,你不能因为未婚妻子出了事就来诬陷本宫吧?陛下,臣妾也不想生辰宴出这种事,臣妾真的冤枉啊!”
祁蘅忽然抬手打断,觉得太聒噪了:“行了。”
他看向李识衍,眸色深沉,“桑余找到了吗?”
李识衍喉结微微滚动,声音沙哑:“没有。”
“那就快点找吧。”祁蘅语气平淡,看似满不在乎的敷衍道:“毕竟也是官眷,需要朕帮你吗?”
“不需要。”李识衍目光如刀,死死钉在陆晚宁身上,“但陆贵妃,一定要给臣一个交代。”
陆晚宁死死咬着牙,他还想让自己给他交代?
可笑!
桑余配么?
那些刺客不管是谁派来的,只要能杀了桑余,自己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
殿内烛火忽明忽暗,映得祁蘅半边脸隐在阴影里。
他沉默片刻,忽然轻笑一声:“好,给你了。”
陆晚宁的笑猛的僵在嘴角。
她踉跄着后退半步,难以置信地望向祁蘅:“陛下……您说什么?”
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指尖死死掐进掌心,“您要把臣妾……交出去?”
祁蘅置若罔闻,只是淡淡道:“爱妃若真清白,去一趟又何妨?”
他转向李识衍,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不过李爱卿,朕要提醒你,贵妃毕竟是贵妃,可不要过分。”
李识衍微微颔首:“臣明白分寸。”
陆晚宁浑身发抖,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在这个男人心里,真的什么都不是。
这些时日以来的一切放纵和宠溺……都是假的。
就连曾经那些耳鬓厮磨的温存,那些山盟海誓的承诺,也都是假的……
殿外暴雨如注,李识衍走出宫门。
季远安急忙撑伞迎上:“如何?”
“祁蘅把陆晚宁交给我处置了。”李识衍声音嘶哑,“可是你不觉得古怪么?圣上对她,未免也太薄情了,哪里有这些时日传闻中的那般宠幸?”
季远安皱眉:“你是怀疑……”
“他根本不在乎陆晚宁死活。”李识衍望向雨幕深处,“这么痛快的放人,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陆晚宁没用了,或者说,他已经知道了陆晚宁背叛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