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火把摇曳,将殿内照得如同白昼。
五具尸体整齐排列在地上,覆盖着白布,在火光映照下投下诡异的阴影。
桑余端坐在檀木椅上,苍白的面容在火光中忽明忽暗。
她看着这些尸体,临娘,小顺子……这些人,前几日还和她一起说笑。
想到这里,桑余只觉得胸口一阵淤血上涌,她虚弱地咳嗽了一声。
“带进来。”
殿门开启,两名侍卫押着一个被黑布蒙眼的女子进来,将她推倒在地。
阿箬惊叫一声,黑布被粗暴的扯掉,突然恢复视线,火把的亮灼的她眼睛疼。
她先是对上了桑余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睛,再一回头——
“啊——!”
阿箬尖叫着向后爬去,直到背抵上冰冷的殿柱才停下。
她浑身发抖,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些尸体,又转向桑余:“娘娘?这……这是什么意思?”
桑余缓缓起身,绣着金线的裙裾拖过地面。
眼前的她,的确病弱不堪,但眸中的寒意冷酷,此刻却还是让阿箬如坠冰窟。
“是被你害死的人。”桑余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若千钧。
阿箬瞳孔骤缩,拼命摇头:“不……不是我……娘娘明鉴……”
她什么时候杀过人?
阿箬极力否认。
桑余冷笑一声,缓缓来到阿箬面前,俯身,捏住阿箬的下巴:“你当真以为,我对你做的那些事情毫无所知吗?”
“你蠢不自知,背叛我也就罢了,可偏偏作茧自缚,自掘坟墓,害了我身边这么多人——”
她猛地松开手,指向那些尸体:“他们走得那么痛苦,那你也就下去陪他们吧。”
阿箬这才明白过来,脸色瞬间惨白。
这些人是因她向祁蘅告密而死的宫人!
她跪爬向前,抓住桑余的裙角:“不是的!娘娘!不是我杀的!我没有动手,就算告密,我也没想过要害死她们……娘娘,你知道我的,我不敢的!”
桑余蹲下来,看着泪流满面的阿箬,怜惜的皱起了眉。
她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与阿箬之间,会是这幅局面。
阿箬曾在浣衣坊救过她一命,把食物留给她,只因为无意救过她一次,就将自己放在她心上感怀多年……
可她告诉过她,只要她安分,自己绝不会寻她麻烦。
但她今日阿箬能泄露避子药的事,害了其他人,往后,也会害自己更深。
或许暗卫的天性使然,桑余能捕捉到阿箬的危险。
阿箬察觉到桑余是动了杀心,她浑身一颤,如遭大难。
她怕死,她不想死,从前当宫女时不想死,如今做了妃子,享过了荣华富贵,有了心爱的男人,她就更不想死。
阿箬辩解道:“算起来……算起来他们是陛下杀的,跟我没有关系啊!”
桑余虚弱地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弯腰凑到阿箬耳边,轻声道:“如果可以,我当然也想杀了他……只怪我如今孑然一身,没本事弑君。”
桑余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阿箬:“但我,能让你下去陪他们。”
阿箬浑身颤抖,看着桑余默然冰冷的目光,突然歇斯底里地喊道:“可如果不是你喝避子药,这些人也不会死!他们的死就是与我无关!”
她一直知道桑余心软,便想用这套说辞让她内疚。
“你不是最多愁善感?他们死了,难道你是最应该下去陪他们的么?你凭什么,凭什么来杀我?”
桑余只是怜悯地看着她,像看一个将死的蝼蚁:“阿箬,你错了。”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在火光下显得格外苍白,\"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
所谓多愁善感,不过是杀了太多人后,收手后忽然想要赎罪。
顶多,算是大梦归离,虚伪纯善。
她解开袖口,露出手腕上一道狰狞的疤痕:“你认识我,认识的晚,可能不知道,我从前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暗卫,这双手——”
她突然嫌恶的皱起眉,冷冰冰的看向阿箬:“只会要别人的命。”
师父一直以来教桑余的,就是心性冷硬坚韧。
如果杀一个人,她就内疚愧责一次,那她早就死了千百次。
这样的暗卫,岂非脆弱?更不合格!
桑余从乞丐堆里跟别人抢东西时,就是个狠厉的性子。
她这一生,唯一不争气的,也是唯一不可控的例外,就是对祁蘅。
阿箬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桑余,只觉得陌生恐惧。
她一直以为桑余只是陪着皇上在废宫里待了几年罢了!
阿箬瘫软在地,剧烈的发抖。
看着曾经相依为命的姐妹,此刻却彼此置对方于死地,桑余觉得可悲。
“皇宫可真是个吞没人心智的地方。”她轻声叹息,转身招了招手,云雀从冷着脸端来一杯酒,端到了阿箬面前。
桑余闭上眼,说:“喝了吧,不会太痛苦。”
阿箬惊恐地向后退去:“不……不要……昭妃娘娘!姐姐!饶命啊!你以前还救过我,能不能再饶了我……”
“昭妃娘娘这是想毒杀嫔妃?”
殿外忽然传来声音,门被猛地推开,是陆晚宁。
她身后还跟着一队宫女太监。
陆晚宁看到殿内情形,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镇定:“昭妃妹妹,深夜私设公堂,对妃子动用私刑,可是大罪。”
酒杯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桑余缓缓转身,与陆晚宁四目相对——
“贵妃娘娘?”桑余眼中浮上冷意,她有些疲惫的坐了下来,“您怎么来了,如果吓到你了,陛下又要怪我了。”
陆晚宁皱了皱眉,桑余什么时候学会她惯用的话术了?
阿箬仿佛看见了救星:“贵妃娘娘?贵妃娘娘救我!”
阿箬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又看向瑟瑟发抖的阿箬,最后定格在桑余手中的酒杯上。
“姐姐病体未愈,还是少动肝火为好。”她动了动手指,身后的人就一拥而上:“这人,本宫带走了。”
桑余却摸了摸泛着丝丝疼意的脖子,反问:“贵妃娘娘急什么?”
她眼中冷笑渐起:“莫非……阿箬背后的人,是你?”
殿内气氛瞬间凝固,火把噼啪作响,映照着每个人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
陆晚宁当然不想让阿箬死。
这是她为数不多的棋子。
虽是不忠,却也方便拿捏操控。
况且,桑余竟然敢公然企图毒杀嫔妃。
如果这件事让陛下知道了……
陛下一定不会放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