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台的汉白玉栏杆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李淳风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袖口罗盘突然发出蜂鸣。陈玄握紧桃剑,剑身上曼陀罗印记与巧儿留下的光点同时发亮,照亮了台中央倒悬的浑天仪——仪身竟缠着九具婴儿骸骨,每具骸骨口中都含着枚铜铃,正是波旬教的控魂法器。
\"李监正果然来了。\"黑影从浑天仪后走出,身着观星台官员的青衫,腰间却挂着与白衣男子同款的人皮囊,\"三个月前修改星象记录时,我就知道瞒不过你这双观天的眼。\"陈玄瞳孔骤缩——此人竟是观星台主簿周明远,半月前还曾指导他辨认二十八宿。
周明远抬手轻挥,浑天仪突然转动,二十八宿位置的铜球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李淳风闻到淡淡血腥味,这才发现仪座下渗着黑红色液体,沿着刻有天干地支的沟槽蔓延,在\"子\"位聚成小池——那是用生人血绘制的星图阵眼。
\"你用《鲁班经》改星象,以人血饲浑天仪。\"李淳风踏前半步,罗盘针尖指向\"午\"位,\"天枢星下移三寸,心宿二亮度骤减,都是你在仪身上动的手脚。\"周明远轻笑,从袖中取出支骨笛,笛身刻着与巧儿银簪相同的粟特文:\"何止改星象?这浑天仪早已是'血月牵星阵'的核心,就等今夜...\"他突然将骨笛凑到唇边,吹出低沉的宫音,陈玄腰间桃剑竟嗡嗡作响。
笛声化作肉眼可见的黑气,缠绕在浑天仪的齿轮上。王九挥刀砍向黑气,刀刃却被弹开,反震得他虎口发麻。陈玄感觉后颈印记发烫,脑海中浮现出周明远在观星台深夜刻写梵文的画面——原来巧儿所说的\"神使同源血脉\",指的是周明远与他同属波旬教选定的祭品。
\"宫音属土,主镇宅安魂,你却用来控尸。\"李淳风从怀中取出十二律管,这是他仿照《周礼》所制的定音法器,\"既以土为基,那便以木克之。\"他将竹管按\"角音\"排列,指尖叩击第一管,清亮的音调如春风拂过,黑气竟出现裂痕。
周明远脸色微变,骨笛转调,吹出尖锐的商音。陈玄突然感觉呼吸困难,仿佛有双手扼住咽喉——商音属金,对应肺脏,这是要震碎他的心肺!李淳风见状立刻变换律管,宫音与角音相和,形成\"土生木\"的相生之局,竟将商音压制下去。
\"好个乐律相克!\"周明远甩袖抛出三把骨笛,插在星图的\"寅辰午\"位,\"但你可知,波旬教的'三叠往生曲'需以三魂为引?\"笛声骤然变得复杂,每支骨笛发出不同音调,竟组成了诡异的三重奏。王九感觉鼻腔涌出黑血,眼前浮现出落马村村民的脸,他们竟排成队列,从浑天仪后走出,后颈银针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是傀儡!\"陈玄挥剑砍向最近的老者,桃剑却穿过其身体——这些竟是用星象投影制造的幻象!李淳风将律管摆成北斗形状,以\"变徵\"之音破幻:\"幻象由心而生,破心则破幻!\"音波扫过之处,傀儡纷纷化作光点,唯有周明远脚下的血池愈发猩红。
周明远见幻象被破,突然跃上浑天仪,骨笛吹出刺耳的变宫音。李淳风脸色剧变——变宫为七音之终,对应幽冥,此音一起,便是要引动黄泉之气!观星台四周突然涌起黑雾,雾中传来千万冤魂的呜咽,陈玄握剑的手开始发抖,他看见巧儿的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正对着他轻轻摇头。
\"陈玄,守住心神!\"李淳风将十二律管全部吹响,宫、商、角、徵、羽五音齐鸣,形成五行相生的音墙,\"他想借你的血脉打开阴门,别让笛声勾走你的魂!\"陈玄咬破舌尖,血腥味中听见巧儿最后的叮嘱,曼陀罗印记突然发烫,竟在他掌心投射出波旬教祭坛的全貌——原来周明远的最终目的,是将陈玄作为活祭,让天枢星取代心宿,逆转生死。
\"角音属木,木生火!\"李淳风变换音律,徵音(火)加入战团,音墙顿时染上赤色,\"周明远,你以为借星象就能逆天?别忘了,心宿为帝王之星,岂容尔等宵小染指!\"浑天仪上的婴儿骸骨突然爆裂,血珠溅在星图上,竟显现出周明远篡改过的星象记录——原来他早在半年前就开始调整各星位置,为\"血月牵星阵\"铺路。
周明远疯狂大笑,骨笛吹出的变宫音竟与浑天仪的转动声形成共振。李淳风感觉脚下星图发烫,知道阵眼即将启动,立刻将律管抛向\"午\"位血池,竹管落水的瞬间,发出清脆的羽音(水),正克宫音(土)。血池突然沸腾,蒸腾出的黑雾中竟浮现出无数被囚禁的生魂,他们望着李淳风,眼中满是求救之色。
\"陈玄,用巧儿给你的光点!\"李淳风急喝。陈玄猛然醒悟,摊开掌心,那粒曼陀罗光点化作碧色光箭,直射周明远眉心。邪修猝不及防,骨笛落地,变宫音戛然而止。浑天仪失去笛声驱动,齿轮卡住发出巨响,一颗代表天枢星的铜球轰然坠落,砸在星图\"艮\"位,竟露出下面藏着的青铜祭坛。
\"不!还差一刻就月潮了!\"周明远扑向骨笛,却被王九横刀拦住。陈玄捡起骨笛,发现笛身刻着的粟特文竟在流血,译过来竟是\"陈玄之魂,波旬之引\"。李淳风走到祭坛前,只见坛上摆着巧儿的金步摇、白衣男子的翡翠笛碎片,以及一卷泛黄的《波旬教密典》,扉页上用活人血写着:\"当双生魔笛合鸣,天枢星降世,死者复生,生者为奴。\"
\"你想用陈玄的血,让波旬教的初代神使借天枢星重生。\"李淳风合上密典,罗盘指针终于归位,\"但你忘了,天枢星虽为北斗之首,却需依附北极星而存,就像邪术永远斗不过天理。\"周明远突然露出诡笑,看向陈玄身后:\"你以为赢了?真正的笛声...才开始呢。\"
陈玄猛然回头,只见观星台入口处站着个黑袍人,手中握着支漆黑如墨的笛子,正是巧儿提到的\"主笛\"。那人揭开兜帽,陈玄瞳孔骤缩——那竟是与他容貌 identical 的少年,眉心朱砂痣比他的更红,如同滴着血。
\"这才是完整的'双生魔笛'。\"周明远爬向黑袍人,嘴角渗着黑血,\"他是你的孪生兄弟,波旬教真正的神使血脉...而你,不过是用来引星的容器。\"陈玄感觉天旋地转,巧儿留下的光点突然化作碎片,拼出他幼年被抛弃在道观门口的画面——原来他生来就被选为祭品,双生兄弟才是邪修的本体。
黑袍人举起墨笛,笛声中带着超越尘世的诡谲,竟同时包含五音十二律。李淳风急忙重整律管,却发现所有音调在墨笛声中都变得破碎不堪。陈玄感觉后颈印记重新浮现,与兄弟眉心的痣遥相呼应,祭坛上的青铜鼎突然沸腾,喷出的黑雾中,隐约可见波旬教初代神使的虚影。
\"破阵的关键...在音律之外。\"李淳风突然想起《乙巳占》中\"乐由天作,礼以地制\"的记载,抓起浑天仪上掉落的天枢星铜球,砸向祭坛中央的\"天根\"氐宿方位。铜球撞击地面的瞬间,竟发出洪钟般的巨响,与墨笛声形成奇妙的和声——那是星辰运行的天然韵律,非人力所能模仿。
黑袍人脸色剧变,墨笛出现裂纹。陈玄趁机握住兄弟的手腕,两人血脉共鸣之处,竟浮现出完整的曼陀罗图案。巧儿的光点碎片突然聚成凤凰形态,鸣叫着冲向天际,天枢星铜球应声炸裂,化作万千星光洒在观星台上。
周明远发出最后的惨叫,身体被星光分解成齑粉。黑袍人墨笛尽碎,不甘地瞪着陈玄,最终化作一缕黑烟消散。陈玄瘫坐在地,望着掌心逐渐淡去的曼陀罗印记,听见李淳风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星象可被篡改,但人心的善恶,才是真正的天命。\"
观星台外,东方既白。李淳风捡起散落的律管,发现其中一支染上了巧儿的血,竟能吹出清脆的角音,如同春日里最早的莺啼。王九收拾起周明远的人皮囊,里面掉出张泛黄的纸,上面画着观星台地下密室的地图,密室中央标注着\"血月牵星阵·终章\"。
\"师父,那黑烟...\"陈玄指着兄弟消失的方向,声音仍在发抖。李淳风望向天际,只见天枢星已回归原位,心宿二重新绽放光芒:\"波旬教的邪术虽强,却不知星辰轮转自有定数。你体内的血脉之力,今后需善加利用。\"他拍拍弟子肩膀,袖中罗盘突然指向皇宫方向,\"现在,我们该去面见陛下了——有些关于星象的真相,需要让天子知晓。\"
三人离开观星台时,晨钟恰好响起。陈玄回头望去,浑天仪上的婴儿骸骨已化作尘埃,唯有巧儿的金步摇残片留在祭坛上,在晨光中闪着微弱的光。他知道,这场与星辰和邪术的战斗远未结束,但至少此刻,长安的天空恢复了应有的清明。
远处,不知何处传来隐约的琴音,正是李淳风方才用过的角音,曲调中充满了新生的希望。陈玄握紧桃剑,剑柄上的曼陀罗印记虽已消失,却在他心中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那是对天道的敬畏,也是对人心光明的坚守。
观星台的阴影中,一片黑色鳞片悄然滑落,顺着台阶滚进黑暗。某个更深的角落里,响起低沉的笑声,伴随着竹笛轻颤的声音:\"血月...终将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