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三号的晨光刚漫过写字楼的玻璃幕墙，沈杰已在会议室坐了半小时。
红木桌上摆着一摞新印的合同，边角还带着油墨的淡香——这是他昨夜和陈景明逐条核对到凌晨的成果。
\"沈总。\"林佳悦推开门时，发梢还沾着晨露，\"技术部王经理到了，市场部张主管在地下车库堵车，最多五分钟。\"她的目光扫过合同封皮上\"无固定期限\"几个字，指尖在门框上轻轻一扣，又迅速垂进职业装口袋里。
沈杰抬腕看表，七点五十八分。
他想起昨夜母亲视频里的笑容，想起严启学教授拍着他肩膀说\"商道即人道\"时的温度，喉结动了动。
门再次被推开时，王经理抱着笔记本电脑冲进来：\"对不住对不住，今早送孩子上学耽误了——\"话音未落，他瞥见合同内容，镜片后的眼睛猛地睁大，\"沈总，这......\"
\"先坐。\"沈杰起身，指节在合同上敲了敲，\"无固定期限，利润分红占比从原来的百分之三提到百分之五。\"他扫过会议室里陆续落座的七张面孔，有人捏着合同角的手在抖，有人喉结滚动着没出声，\"上个月财务报表你们都看过，公司盈利比预期高了二十个点。\"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佳悦身上，\"这些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林佳悦突然吸了吸鼻子。
她来公司三年，从行政前台做到总助，最清楚这个总说\"先活下来\"的男人，连自己办公室的空调都调得比别人低两度。
此刻她盯着合同最后一页的\"沈杰\"签名，那字迹还是和三年前帮她改报销单时一样，笔锋硬得像刻进纸里。
\"我爸常说，种地要把肥施在根上。\"沈杰坐回转椅，指腹蹭过合同边缘，\"你们就是公司的根。\"
八点二十八分，最后一份合同签完。
陈景明拍了拍王经理的后背：\"中午我请涮肉，庆祝咱们成了'终身合伙人'。\"林佳悦抱着一摞签好的合同往外走，走到门口突然回头：\"沈总，您上次说想给茶水间添台咖啡机，我下午就去订。\"
沈杰望着她泛红的眼尾笑了笑，刚要说话，办公桌上的传真机\"滴滴\"响起来。
是万博轩发来的万隆广场合作意向书。
\"沈总，映元地产的郭经理在楼下等您。\"前台小妹的声音从内线传来，\"他说合同细节想当面确认。\"
郭元恺的西装熨得没有半道褶子，递名片时指节泛着常年打高尔夫的淡粉。\"沈总可能不知道，万隆广场招租名单上原本没你们。\"他翻开公文包，抽出份打印纸，\"是严教授给我打的电话，说'小沈的公司，能处'。\"
沈杰接过纸页，上面是严启学教授苍劲的批注：\"企业信誉评级A+，团队执行力优，建议纳入重点合作对象。\"他想起教授上周出院时，自己提着果篮去看，老人插着输液管还在翻他的项目书——原来那些\"年轻人别急躁\"的唠叨里，藏着这样的分量。
\"合作没问题。\"沈杰合上文件，\"但租金得按市场价的八成走。\"郭元恺的眉梢挑了挑，他又补了句，\"我们刚签了员工分红协议，得给他们留点盼头。\"
郭元恺突然笑出了声，伸手越过桌面：\"严教授没说错，您这生意经，透着股子热乎气。\"
五号下午，《消消乐》上线满一周的后台数据跳成了红色。
沈杰盯着\"日活破百万\"的提示，抓起手机在工作群发了个十万块的红包。
\"沈总！\"财务主管小吴冲进来时，发带都歪了，\"您刚才那笔转账被银行风控了，片警马上来核实！\"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
王经理的保温杯\"当\"地磕在桌上，林佳悦攥着手机的指节发白——群里的红包还剩最后三个没被抢完，聊天框里\"谢谢老板\"的刷屏还在滚动。
五分钟后，两个穿警服的年轻人走进来。
为首的民警翻开笔记本：\"沈先生，您今早十点十七分向'杰创科技员工群'转账十万，用途是？\"
沈杰把手机递过去，屏幕停在数据页面：\"员工福利。
我们新上线的游戏表现超出预期，想让大家高兴高兴。\"他又指了指墙上的企业合照，\"您看，最小的技术员才二十二岁，昨天为了修复bug在公司打地铺。\"
民警抬头扫过会议室，张主管正偷偷把抢到的红包截图发给老婆，王经理的手机亮着，女儿发来的语音备注是\"爸爸真棒\"。
年轻民警的嘴角动了动，合上本子：\"误会了，最近电信诈骗多，我们也是职责所在。\"他起身时，瞥见林佳悦正在给大家发润喉糖，\"不过沈先生，您这老板当得，比我们所里那几个抠门领导强多了。\"
人走后，陈景明拍着沈杰肩膀笑：\"得，咱们公司成'模范企业'了。\"沈杰望着群里突然弹出的\"老板大气\"语音，喉咙发暖——前世他为了追伍芷清，把实习工资全买了玫瑰；如今他站在这里，看着这些和他一样从出租屋、公交卡、凉白开里熬过来的年轻人，突然懂了什么叫\"值得\"。
六号晚上九点，姜雅琴的视频邀请准时弹出来。
沈杰刚洗完澡，头发还滴着水，就看见屏幕里魏淑芳举着锅铲凑过来：\"小杰，你妈今天去早市，卖荠菜的老张头非说我家女婿有本事，万隆广场的铺子都谈下来了！\"她身后的姜雅琴憋着笑，把切好的黄瓜往魏淑芳手里塞：\"阿姨，菜要糊了。\"
\"妈，您别听老张头瞎说。\"沈杰擦着头发坐下，目光却落在姜雅琴身后的相册上——那本他光屁股的照片还摊在沙发上。
魏淑芳挥了挥锅铲：\"我瞎说？
你陈叔家儿子昨天还跟我说，看见你公司门口挂着'员工之家'的牌子。\"她转身时，厨房的热气漫过来，模糊了镜头，\"对了，雅琴说你爱吃虾仁，我今早特意去水产市场挑的，明天给你们煮......\"
\"妈！\"姜雅琴的耳尖瞬间红了，手忙脚乱去捂魏淑芳的嘴。
沈杰望着视频里纠缠的两个身影，忽然想起前世母亲在医院走廊抹眼泪的样子——那时候他为了伍芷清和家里吵架，说\"你们不懂爱情\"。
如今他懂了，最珍贵的\"爱情\"，从来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而是有人陪你把日子过成热汤面，把未来熬成荠菜馄饨。
七号中午，四教后面的小餐馆里飘着糖醋排骨的香气。
徐启豪浩然扒拉着饭，手机屏幕亮着和孙琪悦的聊天记录：\"杰子，我跟你说，琪悦她奶奶做的手打牛肉丸绝了！\"他咬了口排骨，汤汁溅在袖口上也不在意，\"上次带她回家，我奶奶非塞了两盒让我捎给她，她说比学校门口的好吃十倍！\"
张宇轩敲了敲桌子，手机屏幕对着沈杰：\"刘思雅昨天在朋友圈说'找对象要找有拼劲的'，我昨晚把实习公司的项目方案改了三遍！\"他扯了扯皱巴巴的衬衫，\"我跟你说，我下周就约她去万隆广场看新铺位，就说......\"
\"你慢着。\"沈杰夹起块排骨放在他碗里，\"刘思雅上周刚在图书馆帮你占了三天座，你急什么？\"张宇轩的筷子顿在半空，忽然笑了：\"也是，她昨天还说我改方案时皱眉的样子像你谈合作——\"
\"打住。\"沈杰笑着摇头，转头问徐启豪浩然，\"你奶奶的配方真愿意给？\"
\"那必须的！\"徐启豪浩然拍着胸脯，\"我奶奶说'小豪的朋友，就是我孙子'，她还说......\"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些，\"她说要是能帮你们把生意做大，等过年就让我带琪悦回家吃她包的饺子。\"
窗外的秋阳透过纱窗落进来，照在四个年轻人的碗沿上。
沈杰望着徐启豪浩然发亮的眼睛，张宇轩攥着手机的手，突然想起严教授说的\"信\"字——原来这\"信\"不只是签在合同上的字，更是藏在奶奶的牛肉丸里，朋友的饺子香里，藏在每句\"我帮你\"的热乎话里。
晚上回公寓时，姜雅琴的消息弹出来：\"沈总，明天早上七点，我在你家楼下等。\"
\"等我？\"沈杰打字的手顿了顿。
视频邀请几乎立刻打过来。
姜雅琴站在他家楼下的梧桐树下，身后是刚泛起鱼肚白的天。
她歪着头笑，发梢沾着晨露：\"我突然想到个问题......\"
\"什么？\"
\"要是有人问我'你在等谁'，\"她的眼睛弯成月牙，\"我该怎么说？\"
沈杰望着屏幕里渐亮的天色，忽然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刚要开口，姜雅琴却先笑出了声：\"明天告诉你答案——沈太太的标准答案。\"
屏幕黑掉的瞬间，沈杰摸着发烫的手机笑了。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他忽然期待起明天的晨光——期待那个站在树下，会把\"沈太太\"说得轻又甜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