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书记的翡翠戒指在指根转得更快了，转第三圈时，戒面擦过发红的指节，蹭出一道白痕。
他盯着沈杰手机上的财务报告，喉结上下滚动：“五亿零一块？沈同学，你当政府是提款机？”
沈杰垂眼盯着手机屏幕，光斑在“零一块”三个字上跳动。
前世王德洋设局骗他签合同时，也是用了同样的尾数——说是图个吉利，实则为了让他在法庭上拿不出完整转账凭证。
此刻他后槽牙咬得发酸，却在抬头时笑得温和：“王书记，财务是按每分钟的广告损失、用户赔付、商户违约金逐项核算的。要我把明细打印出来？”他晃了晃手机，“或者，让审计局的同志来核对？”
办公室里突然响起空调外机的嗡鸣。
姜映瑶端起胡校长刚才碰倒的茶杯，对着光看了看杯底的茶渍，漫不经心开口：“德盛啊，你弟弟那间建材公司，去年承接的市政工程，预付款是不是分三笔走的？”她指尖在杯沿敲出轻响，“我记得审计局的老张，最看不得合同里有‘零头’。”
王书记的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他摸向西装内袋的手顿在半途，那里面装着弟弟今早发来的税务自查报告。
窗外的麻雀扑棱着飞过，他听见自己发颤的声音：“沈同学，有话好商量……”
“商量可以。”姜映瑶将茶杯轻轻放回茶几，杯底与玻璃碰撞出清脆的响，“但我侄子的时间金贵。”她掏出手机划开通讯录，“要不现在给老书记拨个电话？他昨天还说，当年在党校给我当学习委员时，抄笔记抄得手酸——”
“别！”王书记猛地起身，椅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扯松领带，翡翠戒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五亿……我协调相关部门，三天内打到你们公司账户。”
沈杰看着他泛红的耳尖，前世被王德洋逼得跪在法院台阶上的画面突然闪过。
他捏紧手机，指节发白，又慢慢松开——现在不是泄愤的时候。
姜映瑶起身整理旗袍下摆，经过沈杰身边时，指尖在他手背轻拍两下。
等王书记摔门而出，她才坐回沙发，从包里摸出檀木烟盒：“小沈，知道为什么查不到王德洋的直接证据么？”
沈杰摇头。
“他学精了。”姜映瑶点燃一支细烟，烟雾在她面前散成淡青色的雾，“当年你爸那事，他还亲自下场。现在？找了三个皮包公司当白手套，资金转了七道手。”她吐了个烟圈，“民不与官斗，不是怕，是要算清楚代价。”
沈杰盯着她发间的珍珠簪子。
那珠子泛着温润的光，和前世母亲临终前攥着的珍珠项链一个颜色。
他突然明白，姜映瑶刚才说“老账本”时，王书记为什么脸色发白——有些账，不是钱能算清的。
“不过。”姜映瑶熄灭烟蒂，“该敲打的要敲打。他弟弟的税务，我让人盯着呢。”她冲沈杰挑眉，“年轻人，报仇要讲究火候。”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姜雅琴探进脑袋，发梢沾着走廊的风。
她先看了眼沈杰，又看向沙发上的姜映瑶，眼睛一下子亮得像浸了星子：“姑姑！你怎么来了？”
“来给我家小琴的男朋友撑腰。”姜映瑶张开双臂。
姜雅琴立刻扑过去，像只小兽似的蹭她肩膀：“姑姑坏！谁说是男朋友了……”她耳尖泛红，却没松开环住姜映瑶腰的手，“我就知道你会来！早上我给你发消息，你都没回——”
“手机落车里了。”姜映瑶捏了捏她的耳垂，“倒是你，刚才在走廊怎么不进来？”
“我听见里面有动静，怕打扰你们谈事。”姜雅琴仰起脸，“姑姑你刚才好威风！比我上次看你在董事会骂人还威风——”
沈杰看着姑侄俩凑在一起说话。
姜雅琴的发顶蹭着姜映瑶的下巴，像小时候他蹲在巷口看的那对母女，母亲给女儿编麻花辫，阳光落得很慢很慢。
他摸出手机，屏幕亮起，是周文翰的未接来电。
按下回拨键，周文翰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冲出来：“沈总！网站刚解封十分钟，用户登录量暴增三倍，服务器扛不住了！还有商户端，外卖系统显示的配送地址全乱了，有商家说接到订单地址是‘火星表面’——”
沈杰捏着手机站起身。
姜雅琴察觉他的动静，从姜映瑶怀里抬头。
他冲她比划了个“等我”的手势，转身往门外走，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后背投下长长的影子。
走廊里的穿堂风掀起他的衣角。
沈杰听着周文翰在电话里报数据，突然笑了——前世的他，在这种时候只会抱着头哭。
现在呢？
他望着走廊尽头的落地窗，那里有片云正往太阳的方向飘，像极了当年母亲给他蒸的糖包。
“启动备用服务器。”他对着电话说，“让技术部查dNS解析记录，配送地址乱码的问题，先给商户发补偿券。”他顿了顿，“另外，联系舆情组，准备好用户安抚文案。”
挂了电话，他转身往办公室走。
隔着玻璃，能看见姜雅琴正踮脚给姜映瑶别珍珠簪子，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两株并肩的玉兰。
沈杰摸了摸口袋里的薄荷糖——那是姜雅琴今早硬塞给他的，说“谈大事要保持清醒”。
他推开门时，姜雅琴刚好别好簪子。
阳光穿过珍珠，在她脸上洒下细碎的光。
她冲他歪头笑：“谈完了？”
“嗯。”沈杰走过去，在她身边站定。
窗外的麻雀又飞回来，停在窗台上。
他听见自己说，“不过，接下来可能更麻烦。”
姜雅琴歪头看他，眼睛弯成月牙：“那有什么？”她晃了晃他的手，“不是有我么？”
姜映瑶在旁边低笑。
她起身拿包，旗袍上的云纹在阳光下流动：“我先走了。小琴，晚上来家里吃饭，你奶奶炖了椰子鸡。”她看向沈杰，“小沈，有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
门再次关上时，沈杰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技术部主管。
姜雅琴凑过来看，指尖点着屏幕：“又出问题了？”
“嗯。”沈杰把手机揣回口袋，“不过总会解决的。”他低头看她，晨光里，她睫毛上沾着细小的金粉，“至少，现在不是我一个人。”
姜雅琴的脸慢慢红到耳尖。
她轻咳一声，拽着他往门外走：“走啦走啦，去看服务器！你昨天还说要请我喝奶茶呢，别想赖账——”
走廊里响起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办公室的茶几上，王书记留下的茶杯还剩半杯冷茶，水面浮着片茶叶，正随着穿堂风轻轻摇晃。
技术部的空调开得很足，沈杰的衬衫后背却被冷汗浸透了。
他盯着监控屏上跳动的红色警报，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周主管，把b区备用服务器的负载阈值调到85%。小琴，帮我联系商户部——对，让他们把补偿券的面值从五块提高到十块，文案里加一句‘因系统故障耽误您享受美食，我们比您更着急’。”
姜雅琴的马尾随着跑动轻轻晃动，她把手机贴在耳边，另一只手在平板上快速滑动：“李姐，商户端的地址乱码是不是和昨天更新的定位插件有关？对，查看日志！看看用户反馈里有没有除了‘火星表面’之外的奇葩地址——好，我记下来了，‘撒哈拉沙漠中心’‘珠穆朗玛峰峰顶’，这明显是插件解析错误。”她转头看向沈杰，眼角挂着细碎的汗珠，“可能是测试时没有覆盖到特殊符号地址，我让开发组回滚版本。”
“来不及了。”沈杰扯松领带，屏幕的蓝光在他眼下投下青色的阴影，“回滚需要半小时，现在每分钟流失两千用户。周主管，把插件里的特殊符号识别库单独提取出来，用正则表达式进行临时过滤——对，就用你上周说的那个方案！”
办公室的挂钟指针划过九点时，客服组的小王抱着一摞投诉单冲进来：“沈总！用户群炸锅了，有人说订单显示‘已送达’但外卖员根本没出发，还有人晒截图说支付页面跳出‘祝您早日成仙’的奇怪提示！”
姜雅琴接过投诉单扫了一眼，突然笑出声来：“这是测试时的彩蛋代码没有清理干净。开发组的老张，你过来！”她指着屏幕上的代码片段，“‘送达状态’的默认提示里是不是埋了‘已送达火星’的玩笑话？还有支付页面的‘早日成仙’，是不是你上次说要添加的趣味文案？”
被点到名的程序员老张挠着后脑勺凑过来，眼镜片上蒙着一层雾气：“那是内部测试用的，本来打算上线前删除……谁知道解封后流量增长太猛，测试环境和生产环境的配置文件搞混了！”
沈杰揉了揉眉心，突然伸手拍了拍老张的肩膀：“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你带人把测试代码全部找出来，尽快打补丁。小琴，让客服组把‘趣味提示’的事情包装成‘系统彩蛋’，引导用户晒图——对，就说‘我们的程序员偷偷为生活增添甜蜜’。”
姜雅琴眼睛一亮，立刻给客服组长发消息。
她抬头时，正好对上沈杰布满血丝的眼睛，忽然伸手摸了摸他发烫的耳垂：“你声音都哑了，先喝口水。”她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保温杯，“我早上泡的蜂蜜柚子茶，还温着呢。”
沈杰接过杯子，喝到第三口时，监控屏上的红色警报终于开始变浅。
周文翰抹了把脸，瘫在转椅上：“沈总，服务器负载降到60%了！商户端的地址乱码也修复了，刚才有商家发来消息，说现在地址显示‘地球村中国区xx大学南门’，特别开心。”
“用户端呢？”姜雅琴凑近查看数据看板。
“投诉量下降了40%，晒‘系统彩蛋’的帖子却增长了三倍。”小王举着手机跑过来，“有用户说‘这个破网站虽然总出故障，但程序员挺可爱的’，还有人问能不能保留‘火星送达’的提示留作纪念。”
沈杰盯着手机里用户群的截图，喉结动了动。
前世他被王德洋逼得破产时，用户群里满是“骗子”“还钱”的谩骂；此刻看着这些带着调侃的抱怨，他突然明白，所谓“逆袭”从来不是一个人的战斗——他摸了摸口袋里已经变软的薄荷糖，那是姜雅琴早上塞给他的，说“谈大事要保持清醒”。
“十点了。”姜雅琴看了一眼手表，“你该回宿舍了，明天还有课。”她把平板塞进背包，发梢扫过沈杰的手背，“我送你？”
“不用，很近。”沈杰收拾桌上的文件，“你不是说要回家喝奶奶做的椰子鸡吗？这么晚了，阿姨会着急的。”
姜雅琴低头翻包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走出办公楼，晚风裹挟着桂花香扑面而来。
沈杰拿出手机，想发一条动态安抚用户，手指却在屏幕上停住了——路灯下，那辆熟悉的银色奥迪正停在宿舍楼下，车牌尾号“927”在夜色中泛着冷光。
他脚步微微一滞。
姜雅琴的车应该早就开回姜家老宅了，毕竟姜映瑶中午还说“晚上来家里吃饭”。
他快走两步，车窗上蒙着一层白雾，隐约能看见里面有个蜷缩的身影。
“小琴？”他敲了敲车窗。
雾气被指尖推开一条缝，露出姜雅琴泛红的眼角。
她摇下车窗，头顶翘着一撮乱发：“你怎么才来……”声音带着点鼻音，“我等困了，就眯了一会儿。”
沈杰弯腰看向车内，副驾上堆着未拆封的文件袋，中控台上放着半凉的椰子鸡汤，保温桶的标签上还沾着水珠——是姜家老宅的外卖专用贴。
他注意到她手机屏幕亮着，最上面一条未读消息是姜奶奶发来的：“小琴，汤要凉了，让司机先送你回来吧。”
“不是说回家吃饭吗？”他声音低沉。
姜雅琴打了个哈欠，伸手抓住他的袖口往车里拉：“奶奶说你肯定忙得没时间吃饭，让我给你带汤。”她吸了吸鼻子，“我本来想在办公室等你，可周主管说你去机房了；想去机房找你，又怕打扰你修复服务器……”她仰起脸，眼睛在路灯下亮晶晶的，“后来我想，你回宿舍肯定要经过这里，就在这儿等啦。”
沈杰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他坐进副驾，接过保温桶时，手指碰到她冰凉的手背：“手怎么这么凉？”
“车窗没关严。”姜雅琴缩了缩手，却又悄悄伸过来勾住他的小拇指，“不过现在不冷了。”她歪头看着他，嘴角翘得像只偷到鱼的猫，“沈杰，我今天帮了你好多忙哦。”
“嗯，帮了特别多。”沈杰舀了一勺汤吹了吹，热气模糊了眼镜。
“那……”姜雅琴凑过来，鼻尖几乎碰到他，“能不能给我个奖励？”
沈杰心跳漏了一拍。
他放下保温桶，伸手把她散在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
路灯的光透过车窗斜斜地照进来，照得她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颤动。
他低下头，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茉莉香，和记忆里母亲织毛衣时用的香包一个味道——那是他前世最渴望却从未得到的温暖。
“奖励。”他轻声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姜雅琴的耳尖瞬间红透。
她推着他的肩膀往后躲，却又舍不得真躲开，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我要的是亲亲……”
沈杰轻声笑了出来，这次吻得更认真了些。
车外的桂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远处传来查寝阿姨的吆喝声，都被隔绝在这小小的空间之外。
直到姜雅琴的手机突然震动，显示是姜奶奶的视频通话，两人才像被烫到一样分开。
“奶奶！我在……”姜雅琴手忙脚乱地按下通话结束键，“我在帮沈杰修改代码！对，修改代码！”她扭头瞪了沈杰一眼，眼睛却弯成月牙，“都怪你，害我撒谎。”
沈杰把保温桶递给她：“喝口汤，驱驱寒气。”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十一点了，我送你回家。”
“不用，司机在后面跟着呢。”姜雅琴指了指后视镜，果然有辆黑色轿车停在五十米外，驾驶座的海明远正朝他们挥手。
她系好安全带，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周主管刚才发消息说，有用户举报首页推荐里混入了疑似涉黄的图片，不过技术部已经拦截了。他说明早要和你商量应对方案……”
沈杰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停住了。
他抬头看向车外的夜色，远处教学楼的灯还亮着，像缀在黑丝绒上的星星。
前世的他，此刻大概正蜷缩在出租屋的破沙发上，看着催债短信瑟瑟发抖；而现在，他有并肩作战的伙伴，有愿意为他在风里等两小时的姑娘，还有……
“明天再说。”他笑着摇上车窗，“现在，先送姜雅琴小姐回家。”
轿车缓缓驶离，路灯把两人重叠的影子拉得很长。
桂花香钻进车窗，混合着保温桶里飘出的椰香，在夜风里弥漫成一片温柔的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