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敲响,声音像是钝刀子割肉,沉闷,嘶哑。
候城的皇宫本就是临时征用的府邸,破败,狭小。寒风顺着窗棂的缝隙往里灌,吹得大殿内的烛火明明灭灭,将文武百官的影子拉得扭曲且狰狞。
今日的早朝,气氛冷得能结冰。
蒙古铁骑在北边磨刀,那股子血腥味隔着几百里都能闻到。
而南边……那个男人的名字,成了所有金国人夜里不敢提的禁忌。
百官入殿,脚步虚浮,像是去奔丧。
龙椅上,完颜璟缩成一团。往日里还算合身的龙袍,此刻套在他身上像是个滑稽的戏服。他脸色惨白如纸,眼窝深陷,双手抠着扶手,指节泛白,仿佛那里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救命稻草。
兵部尚书完颜贡象像尊泥塑木雕,面无表情地立在一旁。
而在龙椅背后的那片浓重阴影里,似乎还站着什么。
空气在那里发生了诡异的扭曲,光线绕道而行。
明明那里空无一物,可所有路过的太监、侍卫,甚至是大殿上的百官,在目光扫过那处角落时,都会下意识地忽略,大脑本能地拒绝处理那里的视觉信号。
那是“意”的运用。
顾渊靠在柱子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指。他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周围的精神力场,就达成了比隐身术更高级的效果——认知屏蔽。
他今天来,不是为了看戏,是为了监工。
这群Npc的效率太慢了。如果这是个可以跳过剧情的游戏,他早就狂按“ESc”键了。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太监那公鸭嗓子在大殿里回荡,带着颤音。
死寂。
没人说话,所有人都盯着龙椅上的那个傀儡,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完颜璟喉结滚动,咽了一口唾沫,声音抖得像筛糠:“传……传朕旨意……”
话刚出口,他便感觉后脖颈一凉。
那股寒意不是风,是身后那道目光。
“传……传我的旨意……”他狼狈改口,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完颜贡象机械地上前一步,展开那卷明黄色的布帛。
“罪人完颜璟,才德凉薄,致使天怒人怨,烽烟四起。今南朝武神顾渊,顺天应人,吊民伐罪……为保宗庙社稷,免生灵涂炭,愿去帝号,献国玺,向大宋称臣,无条件……投降。”
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狠狠砸在金国百官的心口。
大殿内先是死一般的寂静,紧接着,“轰”的一声,炸了。
“投降?!”
“去帝号?向南蛮子称臣?!”
“荒谬!滑天下之大稽!”
一名身着紫袍的老者猛地冲出队列。他须发皆张,双目赤红,指着龙椅上的完颜璟,手指都在哆嗦:“完颜璟!你这昏君!太祖太宗打下的江山,就被你这一句话送人了?你有什么资格代表大金投降!你死后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这是礼部尚书,纳兰积书。金国出了名的硬骨头,死忠派。
随着他的怒吼,大殿内跪倒一片。
“陛下!万万不可啊!”
“臣等愿与国都共存亡!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跟他们拼了!大金还有勇士!”
哭声,骂声,喊杀声,乱成一锅粥。
完颜璟被骂得面红耳赤,缩在龙椅上瑟瑟发抖。他想反驳,想说这是唯一的活路,可看着群情激愤的臣子,他那点可怜的勇气瞬间崩塌。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那片阴影,眼神里满是哀求。
神啊,魔鬼啊,不管是谁,快让这群疯子闭嘴吧!
顾渊皱了皱眉。
聒噪。
他最烦这种没有意义的煽情戏码。明明大势已去,非要演得像个悲剧英雄。
就在这时,那个叫纳兰积书的老头,突然惨笑一声。
“好!好!既陛下执意卖国,老臣无力回天!今日,老臣便以这一腔热血,撞碎这昏聩的朝堂,唤醒我大金的血性!”
话音未落,老头猛地转身,冲着大殿中央那根合抱粗的盘龙金柱,一头撞了过去!
“不可啊,纳兰大人!”
“砰!”
一声闷响,沉重得让人心颤。
红白之物飞溅,染红了金柱上的盘龙。纳兰积书的身子软软滑落,脑浆迸裂,当场气绝。
大殿内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都被这惨烈的一幕震住了。血腥味弥漫开来,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纳兰大人!”
“老大人啊!”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疯狂的爆发。几名年轻的武官拔出了佩刀,眼珠子通红:“跟这群卖国贼拼了!清君侧!杀!”
局势彻底失控。
完颜璟吓得差点从龙椅上滚下来。
“真吵。”
顾渊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就那么平平淡淡地走出来,随着他的脚步,周围原本扭曲的光线瞬间恢复正常。
就像是一个原本不存在的人,突然被世界“加载”了出来。
喧闹的大殿,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些拔刀的武官,动作僵在半空;那些痛哭的文臣,眼泪挂在脸上。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个一身青衫、手提长枪的年轻人。
那种感觉很怪异。
明明他身上没有半点杀气,可当你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心脏就会不受控制地狂跳,本能地想要跪下,想要臣服。
那是生命层次的压制。
“你……你是谁?!”一名武官颤声喝问,手里的刀却在发抖。
“你是……顾渊!”
有人认出了那张脸。那张在画像上看过无数次,如同梦魇般的脸。
“魔鬼!你是那个南朝的魔鬼!”
恐惧如同瘟疫,瞬间在大殿蔓延。
顾渊没理会这些蝼蚁的尖叫。
他走到纳兰积书的尸体旁,低头看了一眼。
“有点骨气,可惜,蠢了点。”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那几个叫嚣得最凶的大臣。
黑色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深不见底的漠然。
“嗡——”
一股无形的精神波动,以顾渊为中心,骤然扩散。
这不是内力,是纯粹的神魂碾压。
那几名刚才还喊着“清君侧”的武官,身体猛地一僵。他们的瞳孔瞬间放大,原本愤怒、疯狂的眼神,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硬生生抹去。
“哐当!”
手中的钢刀落地。
几名武官转过身,对着刚才的同僚,拔出腰间的匕首,厉声喝道:
“大胆!竟敢惊扰贵客!陛下顺应天命,乃是千古明君!尔等乱臣贼子,想造反吗?!”
这一幕,比刚才的撞柱自杀还要惊悚一百倍。
前一秒还是忠烈义士,后一秒就变成了狂热的带路党?
“妖法……这是妖法!”
剩下的大臣吓疯了,有人屎尿齐流,有人瘫软在地。
顾渊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心意诀到了高深处,扭曲几个意志薄弱之人的认知,比吃饭喝水还简单。
就在全场心神失守的瞬间。
大殿穹顶之上,两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气息,动了。
这是金国皇室最后的底蕴,两名一直处于龟息状态的宗师级死士。他们等的就是这一刻,等顾渊分心控制他人、心神松懈的这一刹那!
“死!”
左侧,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坠落,手中淬毒的短刃划破空气,直刺顾渊天灵盖。
右侧,一名身材矮小的老者从地砖下破土而出,双掌漆黑如墨,带着腥臭的掌风,轰向顾渊后心。
一上一下,配合无间。
这一击,足以秒杀寻常大宗师。
大殿内的众人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眼前一花,杀机已至。
完了!
这是所有人心头闪过的念头。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顾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米粒之珠。”
他甚至没有动用手中的凤渊枪。
只是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对着左侧的虚空,随意一点。
“噗!”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轻微的闷响。
那名从天而降的黑影,身形骤然凝固在半空。他的眉心处,出现了一个指头大小的血洞,前后透亮。
那是凝练到极致的枪意,化作实质的罡气,瞬间洞穿了宗师的护体真气和颅骨。
尸体像个破麻袋一样摔在地上。
与此同时,顾渊左手反手一挥,像是赶苍蝇一样。
“滚。”
一股恐怖的排斥力场凭空炸开。
那名偷袭后心的矮小老者,眼中的狰狞瞬间变成了惊恐。他的双掌还未触碰到顾渊的衣角,整个人就像是被一列高速行驶的火车迎面撞上。
“砰!”
老者的身体在倒飞的过程中,寸寸崩裂。先是手臂,再是胸膛,最后是头颅。
等到落地时,已经变成了一滩看不出人形的烂肉。
血雾在空中弥漫,给这座破败的大殿染上了一层妖异的红。
一指,一挥。
两名宗师,灭。
整个过程不到一秒,快得让人以为是幻觉。
“这……这……”
完颜璟看着地上的尸体和烂肉,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那是牙齿打颤的动静。紧接着,一股骚臭味从龙椅上传来。
他再次失禁了。
大殿内,原本还有些小心思的臣子,此刻彻底把头埋进了裤裆里,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什么忠诚,什么气节,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碎得连渣都不剩。
这就是神。
这就是凡人不可逾越的天堑。
顾渊收回手,从怀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并没有沾染灰尘的手指。
然后,随手将手帕丢在那滩烂肉上。
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视全场。
“现在,还有谁反对?”
声音平淡,却如惊雷。
无人敢应。
那些原本还想死谏的老臣,此刻看着纳兰积书的尸体,再看看那两滩宗师的血肉,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了。
他们终于明白,完颜璟为什么要投降。
不投降,就是死。而且是毫无意义、像虫子一样被碾死的死。
“臣等……遵旨。”
一名大臣颤颤巍巍地跪下,额头贴地。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片刻后,满朝文武,无论忠奸,全部跪伏在地。
顾渊看着这一幕,心中没有丝毫波澜,甚至感到一丝无趣。
这就是金国最后的反扑?
两个连让他拔枪资格都没有的废物宗师?
他抬头看向大殿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有些空洞。
无敌,真的很寂寞啊。
他甚至有点怀念临安皇宫里那个老太监常公公了,至少那老家伙还能接他几招。
“唉……”
一声轻叹,在大殿内回荡。
“竟无一人,可堪一战。”
顾渊摇了摇头,转身向殿外走去。
所过之处,百官避退,如避鬼神。
只有那道青衫背影,在这凄风苦雨的亡国之日,显得格外孤傲,又格外……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