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金国皇宫。
先帝赵昀的灵柩已经启程南下,由孟珙亲率一万精锐护送。偌大的宫殿,随着宋军的接管,少了往日的奢华,多了几分肃杀。
神武军的临时帅帐设在紫宸殿,这里曾是金国皇帝处理朝政的地方。
此刻,陆文远和王五正站在巨大的疆域图前,神色凝重。
“指挥使,孟珙将军已经南下,中都防务暂时由我们接管。只是……临安那边送来的懿旨,实在是让人心寒。”陆文远拳头紧握,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火气。
他出身襄阳名门,自幼熟读史书,深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可如今这道懿旨,却是在国丧的大义名分下,要抽走北伐大军的脊梁。
王五抚摸着身边青龙大刀冰冷的刀鞘,他沉默寡言,但眼中的冷光却说明了一切。他为先帝赵昀的死而惋惜,更为顾渊感到不值。
“懿旨?”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大殿深处传来。
顾渊从武学书库的方向走了出来,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衫,手里把玩着一枚从金国武库里找到的玉佩,神情淡漠,看不出喜怒。
“指挥使。”王五和陆文远齐齐拱手。
“说说吧,哪里的懿旨。”顾渊走到主位坐下,目光落在地图上,似乎对那道懿旨并不在意。
陆文远深吸一口气,将临安朝堂的争斗,太后垂帘,以及那道宣召顾渊和孟珙等一应将领即刻班师回朝的懿旨,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他说完,帅帐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陆文远和王五都紧张地看着顾渊,等待着他的决断。他们很清楚,顾渊的一个决定,将直接影响整个大宋的国运。
是接旨回朝,任由那帮文官摆布,让这灭国之功化为泡影?还是抗旨不遵,坐实“拥兵自重”的罪名,给贾似道那帮人留下口实?
“呵。”
许久,顾渊发出一声轻笑。
这声笑很轻,却让陆文远和王五心头一跳。
“妇人之见,鼠目寸光。”顾渊的评价简单直接,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他们以为,把我召回去,就能高枕无忧了?”
“指挥使的意思是……”陆文远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孟珙离去,他有他的职责。至于我,”顾渊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一点,落在了“候城”的位置,“我还有我的事没做完。”
王五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瞳孔一缩:“指挥使,您是想……追击完颜璟?”
“不是追击。”顾渊纠正道,“是擒拿。”
不只是说法的不同,多日和顾渊相处的陆文远更能听懂顾渊的意思。
“这……”陆文远大惊失色,“指挥使,不可!候城虽是残金最后的据点,但完颜璟手中尚有二十万禁军,城高墙厚,我军只有三千人,长途奔袭,又是孤军深入,此举太过冒险了!”
王五也皱起了眉头:“指挥使,陆将军所言有理。我们刚拿下中都,人心未稳,此时不宜再动刀兵。而且,蒙古人就在北边虎视眈眈,我们若与完颜璟拼个两败俱伤,岂不是让铁木真捡了便宜?”
他们二人,一个是有勇有谋的江湖豪侠,一个是熟读兵法的将门之后,都从军事角度看出了此举的巨大风险。
顾渊却摇了摇头,站起身来。
“你们说的都对,但你们只看到了兵力,却没看到人心。”
他走到两人面前,目光平静如水。
“完颜璟二十万禁军,听起来吓人,但早已是惊弓之鸟,军心涣散。我若率领大军前往,他们或许还会困兽犹斗。可若只有我一人呢?”
一人?
陆文远和王五都愣住了。
“指挥使,您是想……孤身前往?”陆文远的声音都在发颤,他觉得这个想法比率领三千人去攻打二十万大军还要疯狂。
“为何不可?”顾渊反问。
“我一人一马,目标小,行动快。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便可直入候城,取了完颜璟的性命。主帅一死,那二十万大军,不过是一盘散沙,不攻自破。”
顾渊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陆文远和王五却听得心惊肉跳。
单枪匹马,闯入二十万大军拱卫的城池,于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
这种事,只存在于说书人的故事里!
可他们看着顾渊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又觉得,这件不可能的事,由他来做,似乎……并非全无可能。
毕竟,他已经创造了太多的奇迹。
“你们觉得,是我一人一马快,还是临安那道懿旨快?”顾渊又问。
两人再次语塞。
“等那道懿旨传到军中,我早已身在候城。等天下人知道我抗旨不遵的时候,金国废帝的投降诏书,或许已经送到了临安的朝堂上。”
顾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我就是要告诉他们,规矩,不是由他们说了算。”
“我顾渊,就是规矩。”
陆文远和王五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们被顾渊这番话语中的霸气所震慑,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这才是他们追随的指挥使!
一个从不按常理出牌,却总能创造奇迹的男人!
“可是,指挥使,您孤身一人,我们如何能放心?”王五的语气中充满了担忧。
“放心?”顾渊看了他一眼,“你们要做的,不是担心我,而是相信我。”
“从今天起,我便在金宫之内闭关修行,不见任何人。对外,就说我潜心武道,两耳不闻窗外事。”顾渊的安排简单明了,“你们则全力配合孟珙留下的文武,稳住中都局势,安抚百姓,整顿降兵。”
“这……我们明白了!”陆文远重重地点了点头,他终于领会了顾渊的意图。
这是信任,绝对的信任。
顾渊将整个中都,将神武军的后路,都交给了他们。而他自己,则要去完成这趟北伐最后的一步。
“指挥使这份信任,我等万死不辞!”王五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有力。
陆文远也跟着跪下:“请指挥使放心,中都若有半分差池,我等提头来见!”
顾渊没有去扶他们,只是淡淡道:“记住,做好你们自己的事。”
说完,他转身再次走入那幽深的大殿,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
夜色渐深,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载着一个青衫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出中都北门,向着候城的方向,绝尘而去。
夜照的速度快如闪电,只在官道上留下一串淡淡的蹄印,很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而此刻的中都城内,所有人都以为,那位灭国的武神,正在金国的皇宫深处,潜心修行,等待着来自南方的封赏。
无人知晓,他已再次提枪上马,去取那最后一个皇帝的性命。
中都城外,神武军大营。
关于指挥使顾渊在金宫闭关修行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全军。
这个消息,是由副统领王五和陆文远亲自宣布的。
理由也很充分:指挥使此番北伐,杀伐过甚,感悟颇多,需闭关消化,以求武道再做突破。
对于这个说法,神武军的将士们,无论是老卒、江湖客还是异人玩家,都深信不疑。
在他们心中,顾渊早已是神一般的存在。神人做任何事,都是合理的。
更何况,武痴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灭国之后,不急着享受胜利果实,反而立刻闭关修炼,这很“顾渊”。
于是,神武军上下,彻底安定下来。王五与陆文远开始着手整编降卒,安抚城中百姓,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
而这个消息,也通过各种渠道,迅速传向四面八方。
……
临安,宰相府。
贾似道正悠闲地躺在太师椅上,听着他最宠爱的两个歌姬弹奏着新谱的曲子。
一名心腹管家快步走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哦?闭关了?”
贾似道睁开眼,挥手让歌姬退下。
他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看来,这位顾王爷,倒还算是个识趣的人。”
管家在一旁恭维道:“还是相爷神机妙算。一道懿旨,就将这功高震主的武神,牢牢地按在了北方。他现在闭关,想必也是知道了朝廷的意思,不敢轻举妄动了。”
“哼,他敢动吗?”贾似道冷笑一声,将茶盏重重放在桌上,“新君登基,国丧为大。他若敢在此时抗旨,天下读书人的口水都能把他淹死。他顾渊再强,终究只是个武夫,不懂这朝堂之上的弯弯绕绕。”
在贾似道看来,顾渊选择闭关,就是一种妥协,一种服软。
这让他心中大定。
只要顾渊不敢公然抗旨,那他就有的是办法,一步步削弱其兵权,瓦解其势力。
“不过……”贾似道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他越是识趣,就越是说明此人城府极深,不可小觑。一把太过锋利的刀,若不能完全握在手中,那便只能将其折断。”
管家心中一凛,低声道:“相爷的意思是?”
“不急。”贾似道摆了摆手,“先让他安分一段时间。等先帝的丧仪结束,新君的位子坐稳了,再慢慢炮制他不迟。你去告诉王直他们,最近都安分点,别再去招惹顾渊的人。猎人,要有足够的耐心。”
“是,相爷。”管家躬身退下。
贾似道重新躺回太师椅,闭上眼睛,嘴里哼起了小曲。
在他看来,大局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