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
秦岭深处那座与世隔绝的山谷,静得只剩下虫鸣。
两道影子贴着山壁蠕动,避开了所有巡逻的耳目,最终停在一处被厚重藤蔓遮蔽的岩壁前。
正是逍遥王的两位弟子,奔雷和闪电。
奔雷抹了把额头的冷汗,从怀里摸出一块鹅卵石,按照三长两短的节奏,在岩壁上轻轻叩击。
“咯……吱……”
岩壁竟无声地向内凹陷,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漆黑裂缝,像是山体张开的嘴,散发着阴冷潮湿的气味。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那里面混杂着恐惧、贪婪和豁出去的疯狂。没有片刻犹豫,一前一后钻了进去。
他们身后,百米外的竹楼顶层,窗格的阴影里,一双眼睛静静注视着那处山壁,了无波澜。
……
半个时辰后。
山谷外三十里的密林中,奔雷和闪电终于见到了那个通过秘密渠道联系上的“买家”。
对方裹在一件宽大的兜帽黑袍里,像一截立在黑暗中的枯木。
“想好了?”沙哑的声音从兜帽下传来。
“想好了!”奔雷几乎是抢着回答,声音因为压抑不住的激动而发颤。
他一把将一张卷起的羊皮地图拍在对方身前的石头上,地图因为用力而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逍遥王和云飞扬的精确位置!就在这上面!我们要换那天阶功法!”
他指着地图,唾沫横飞,脸因为充血而显得扭曲。
“这就是逍遥王的老巢!每一块石头,每一条暗道都标得清清楚楚!云飞扬那个小畜生就在里面闭关!”
“天阶功法!现在就给我们!”闪电在旁边帮腔,两眼盯着黑袍人,仿佛要从那片阴影里剜出金子来。
为了活命,更为了那一步登天的无上秘籍,他们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扯了下来。
“没错!”奔雷补充道,声音里带着谄媚,“只要功法到手,我们兄弟二人,甚至可以帮你们里应外合!师尊他……他现在最信任云飞扬那个小白脸,我们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然而,黑袍人没有任何动作。
他既没有伸手去拿那份详尽到令人发指的地图,也没有理会两人急不可耐的催促。
他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
林间的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气氛在死寂中变得诡异起来。
“你……你什么意思?”奔雷心头一跳,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你想反悔?”
黑袍人终于动了。
他抬起手,动作慢得像是放了十倍的影像,缓缓地,将头上的兜帽摘了下来。
月光穿过枝叶的缝隙,斑驳地洒下,照亮了一张年轻又冷酷的脸。
云飞扬!
“你……!”
奔雷的瞳孔瞬间放大,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卡住,发出一声破风箱般的嘶鸣。
他脸上的贪婪和激动,在万分之一秒内凝固,然后寸寸碎裂,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
怎么会是他?!
来接头的“暗桩”,竟然是云飞扬?!
“扑通”一声,闪电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裤裆处迅速湿了,一股骚臭味弥漫开来。
一个可怕到让他们魂飞魄散的念头,砸在两人天灵盖上。
陷阱!
从头到尾,这就是一个陷阱!
“师、师弟……”奔雷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想扯出一个讨好的笑,脸上的肌肉却僵硬得不听使唤,那表情比哭还难看,“误会……这都是误会……”
云飞扬看着他们,脸上没有愤怒,没有嘲讽,只有一片让人心悸的平静。
“没有误会。”
他轻声说。
话音刚落,他的人已在原地消失。
奔雷只觉眼前一花,一股被顶尖掠食者盯上的致命寒意从尾椎骨直冲脑门。他下意识地想吼,想拔刀,想转身逃跑。
但他什么都做不了。
太快了!
“噗!”
一声沉闷的、血肉被洞穿的声音。
奔雷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缓缓低下头,看见一只手掌从自己胸口透了出来,掌心还握着一颗仍在微弱跳动的心脏。
几缕肉眼可见的白色丝线,如最恶毒的蛊虫,在那只手上缠绕,已经将他的心脉彻底绞碎。
“为……为……”
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眼里的光彩迅速熄灭。
云飞扬面无表情地抽出手,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脸。
奔雷的膝盖先是砸在地上,接着脸朝下栽进泥里,再没动弹。
“啊——!鬼啊!”
一旁的闪电,终于从极致的恐惧中挣脱出来,他发出一声凄厉尖叫,手脚并用地在地上刨了两下,翻身就跑。
他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了出来,恨不得爹娘多生两条腿。
可他刚跑出两步,后颈一凉,随即全身像是被冰封住,所有的力气和声音都被瞬间抽空。
他僵硬地、一寸一寸地回头。
云飞扬。
不知何时,他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一根手指,正轻轻点在他的后颈风府穴上。
天蚕功,锁脉指。
“师兄,跑什么?”
云飞扬的声音很轻,却像魔鬼的低语,钻进闪电的耳朵里。
“黄泉路上,你们两个,正好做个伴。”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闪电的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下来,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抽搐了两下,便彻底没了声息。
短短数息之间,两位在江湖上也算闯出名号的称号级高手,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在了这片密林里。
云飞扬站在两具尸体旁,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他抬起那双沾满同门鲜血的手,一股混杂着血腥和骚臭的气味直冲鼻腔。
“呕——”
他再也忍不住,弯下腰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他想起了师尊逍遥王的话,就在他出发前。
“奔雷和闪电,心已经乱了。他们是忠心的狗,但也是贪婪的狼,留着,迟早是祸害。”
“顾渊的阳谋,正好给了我们一个清理门户的理由。”
“你去,杀了他们。这是你的投名状,也是为师给你的考验。”
当时的逍遥王,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今晚的菜色,可那份平淡之下隐藏的冷酷,让云飞飞扬至今想起来都浑身发冷。
他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他杀了两个贪生怕死的叛徒,可他自己,又算什么?
但是……
脑海中,顾渊那张永远清冷淡漠的脸一闪而过。
太极门山门前,师叔师伯们倒在血泊中的画面,还有那个被自己一脚踹下悬崖、生死不知的张君宝……
所有的愧疚和挣扎,都被一股更炽烈的火焰吞噬。
那是恨!
“为了报仇……”
云飞扬撑着膝盖,直起身,眼中布满血丝,他嘶吼着,像一头受伤的孤狼。
“为了让顾渊尝到我所承受的痛苦!为了把他身边的一切都彻底摧毁!”
“杀两个人,算得了什么?”
“就算是变成魔鬼,我也认了!”
他眼神中的最后一点犹豫和人性,被他亲手掐灭,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他不再迟疑,熟练地处理现场的痕迹,拖着两具尚有余温的尸体,走向一处野兽经常出没的山涧。
当他循着原路,从密道中走出时,正看到逍遥王杜玉明负手而立,站在竹楼前的月光下,像是在等他。
他对着云飞扬,轻轻点了点头。
随后,转身走回了竹楼。
云飞扬站在原地,看着师尊飘逸的背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知道,他通过了考验。
从今以后,他就是逍遥王最信任的弟子,也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刀。
云飞扬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刚刚才终结了两条生命。
他慢慢地,将双手攥成了拳头,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