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江南武林乃至朝堂——天下第一刀、都虞侯冷天刀,在姑苏离奇失踪!
一石激起千层浪!
冷天刀是何等人物?
今朝榜上高居第六,手握朝廷提辖大权,是皇帝倚重的肱股之臣,更是令无数江湖宵小闻风丧胆的铁血煞神。
他此番奉旨前来姑苏,正是为了追查那批失窃的生辰纲。如今生辰纲案尚未完全了结,他这位钦差大臣却先一步人间蒸发,这无疑是在狠狠抽打朝廷的脸面。
龙颜震怒。
不过三五日的光景,一队由南宋御前都统亲自率领,约莫百余骑的御前班直,快马加鞭,卷着一路烟尘,杀气腾腾地赶到了姑苏城。
他们未在衙门停留,甚至没有惊动地方官府,而是径直奔着城外云水山庄,桓家的府邸而去。
桓家正门大开,门前却不见了往日车水马龙的喧嚣,反而透着一股萧瑟与沉寂。
当那队御前班直勒马停在山庄门前时,迎接他们的,是一位身着素白孝衣,发髻简单挽起,未施粉黛的女子。
正是桓家家主,桓清涟。
此刻的她,与数日前那个在慕容山庄盛气凌人、在龙王洞外状若疯魔的红衣女子判若两人。
她俏脸苍白,不见丝毫血色,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一双曾顾盼生辉的凤眸此刻黯淡无光,盛满了化不开的哀戚与疲惫。
往日那股凌厉逼人的气势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碎的憔悴与柔弱。
她就那般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为首者,是个年约四十,面容冷硬,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汉子。
他翻身下马,目光如刀子般在桓清涟身上刮过,沉声问道:“你便是桓家家主,桓清涟?”
桓清涟微微垂首,声音沙哑:“民女桓清涟,见过官爷。”她的礼数周全,姿态谦卑,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那都统眉头微蹙,桓清涟此刻的模样,倒真像是个刚刚经历丧亲之痛的弱女子,与传闻中那个精明干练、手腕强硬的桓家主大相径庭。
但他此来肩负皇命,自不会被表象所迷惑。
“冷大人何在?”都统开门见山,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
桓清涟闻言,娇躯微微一颤,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庞更显苍白。
她抬起头,眼中迅速蒙上一层水雾,声音哽咽道:“官爷……冷大人他……他旬日前曾来我桓家拜访,与民女叙旧之后,便独自离去了……民女也不知……不知他如今身在何方……”
“独自离去?”都统冷笑一声,眼神愈发锐利,“桓家主,冷大人乃朝廷命官,身负皇命,在姑苏城内的一举一动,皆有记录。他最后出现的地方,便是你这云水山庄!你一句‘不知所踪’,便想将干系撇清吗?”
都统想要诈一下桓清涟,看能否看出什么问题或线索。
桓清涟被他凌厉的目光看得娇躯轻颤,仿佛受惊的小鹿一般,声音带着哭腔:
“官爷明鉴!冷大人与民女……与民女乃是故交,他来山庄,确是与民女商议生辰纲一案的线索。只是……只是他离开之后,便再无音讯。民女……民女也曾派人四处寻访,却……却一无所获。”
她一边说,一边用衣袖拭泪,那柔弱无助的模样,倒真有几分我见犹怜。
“哼,一派胡言!”都统显然不信,“据我所知,冷大人武功盖世,当世罕有敌手。若非遭遇了什么变故,岂会平白无故失踪?桓家主,你最好老实交代,冷大人失踪之前,可曾与什么人结怨?或者说,你桓家,在这姑苏城,可有什么仇家?”
桓清涟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惧与茫然,她似乎努力回忆着,片刻后,才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仇家……桓家在姑苏立足百年,生意场上,难免会与人有些摩擦……但要说深仇大恨,倒也……倒也谈不上。”
她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隐忧:“不过……民女听闻,冷大人在江湖上素有‘铁面阎罗’之称,执法如山,得罪过不少江湖亡命之徒。他此番前来姑苏,行事又颇为高调……会不会是……会不会是那些亡命之徒,暗中寻仇?”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出了冷天刀的仇家可能很多,又巧妙地将嫌疑引向了那些身份不明的“江湖亡命之徒”,暗示冷天刀的失踪,极有可能是遭遇了江湖仇杀,与她桓家并无直接关联。
都统眼神闪烁,心中暗自思忖。
桓清涟这番话,倒也有几分道理。冷天刀的行事风格,确实树敌无数。若真是被江湖仇家伏击,也并非没有可能。
但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搜!”都统大手一挥,身后的御前班直如狼似虎般涌入云水山庄,开始寸寸搜查。
桓清涟站在原地,任由那些官兵在山庄内翻箱倒柜,脸上依旧是那副悲戚柔弱的模样,只是垂下的眼眸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
她当然知道顾渊的厉害,也知道冷天刀真正的死因。但她不能说,也不敢说。
一旦顾渊被牵扯出来,以朝廷的手段,顺藤摸瓜,查到龙王洞的秘密,查到桓家私铸军械、图谋不轨的真相,那整个桓家,便真的万劫不复了。
如今,她只能将一切推给莫须有的“江湖仇杀”,尽力保全冷天刀的名声,也为顾渊,为桓家,争取一线生机。
这是她与桓玉商议之后,定下的策略。
也是顾渊默许的。
御前班直在云水山庄内足足搜查了两个多时辰,几乎将整个山庄翻了个底朝天,却依旧一无所获。
没有打斗的痕迹,没有血迹,更没有找到任何与冷天刀失踪相关的线索。
那都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最终,在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的情况下,他只得带着从顾渊之前寻回的部分生辰纲,悻悻然回京复命。
不过都统心中也清楚,此事绝不会就此了结。
冷天刀的失踪,必然会在朝堂之上掀起更大的风暴。
而桓家,依旧是最大的嫌疑对象。
……
城内,有间客栈。
“师父,你说这冷天刀,到底是死是活啊?”秦朝阳摸着下巴,
一脸的困惑。他这几日一直在客栈里搜集情报,关于冷天刀失踪的传闻,听了不下十几个版本,有说被仇家分尸的,有说被神秘高手掳走的,甚至还有说他练功走火入魔,自己跳太湖喂鱼的。
方学武正端着一碗阳春面吃得稀里哗啦,闻言含糊不清地说道:“管他死活作甚?反正生辰纲的案子,官面上算是了了一半。咱们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为师看呐,这姑苏城风云诡谲,不是久留之地,咱们还是早些回临安府,乐得清闲。”
他话音刚落,客栈的雅间房门便被人“笃笃笃”地敲响了。
“谁啊?”方学武放下筷子,有些不悦地问道。
门外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请问,可是临安府来的秦朝阳秦公子,与方学武方老英雄?”
秦朝阳与方学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警惕。
“正是,何事?”秦朝阳沉声应道。
房门被推开,一名身着桓家家丁服饰的精干汉子走了进来,对着两人一抱拳:“我家主人有请二位过府一叙。”
“你家主人?”方学武装作不知,眉头一挑,“你家主人是哪位?”
那家丁微微一笑:“二位去了便知。我家主人说了,是关于冷天刀大人的事情,想与二位详谈。”
一听到“冷天刀”三个字,秦朝阳和方学武顿时来了精神。
两人跟着那家丁,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了一处位于姑苏城南的僻静宅院。这宅院看似普通,但门前守卫森严,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进入宅院,穿过几重庭院,来到一间雅致的书房。
书房内,檀香袅袅。
一道修长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站在窗前,似乎在欣赏窗外的雨后芭蕉。
听到脚步声,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清秀俊美的脸庞,平静无波的眼神,以及那股仿佛与生俱来的清冷气质。
不是顾渊,又是何人?
“顾……顾公子?!”方学武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秦朝阳也是一脸的错愕,他怎么也没想到,请他们来的,竟然会是顾渊。而且,看这宅院的布置和下人的恭敬态度,顾渊如今在桓家的地位,显然非同一般。
顾渊对着两人微微颔首,示意他们坐下。
屏退了左右侍立的下人,书房内只剩下他们三人。
顾渊并未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两位想必对冷天刀的去向,很感兴趣吧?”
秦朝阳和方学武连忙点头。
顾渊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语气平静地,将那夜太湖之畔发生的事情,大致述说了一遍。
当然,他隐去了自己身受重伤以及使用“阎罗玉灵膏”等细节,只说是与冷天刀因立场不同,生死相搏,最终侥幸胜了一招。
即便如此,秦朝阳和方学武听完,也早已是目瞪口呆,如遭雷击。
冷天刀……竟然真的死了!
而且,是死在了眼前的域外人(顾神)手中!
这个消息,比之前听到的任何传闻,都要来得震撼!
顾渊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看着二人,等待着他们的反应。
他之所以将此事告知二人,一来是想看看他们的态度,二来,也是想将他们彻底绑上自己的战车。
这两个人,一个心思缜密,观察入微,一个看似糊涂,实则精于世故,将来,或许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