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迷武术、导气之法的陈世俊,受到了致命诱惑。
人不图利便求名。
只是自古以来,未听过‘体育’一课,想必是这周怀民自己的想法。
即便如此,能教授乡里,也是个普及武术,施展抱负的好机会。
只听周怀民又道:“各位登封好汉,你等老母妻儿仍在山中,如你等不降战死,她们必定会被于大忠、申靖邦等贼寇掳走,你们知道她们将会是何下场!”
被围困的登封县民听了,左看右看,见了不少同乡,手持斧头,冷眼看向自己。
“啪嗒”各人都把武器丢在地下,“我等愿降。”
李际遇见大势已去,喊道:“周会长,我愿降!”
陈世俊此番见闻,对周怀民的印象大为改观,也丢下大刀,“我愿听从周会长安排。”
李际遇此人,有小义而无大节,其实是个软骨头。
历史上他自崇祯八年左右,砸断衙门前狮子腿,啸聚山林,得众几万,趁河南灾乱,官军又忙着征讨农民军,无暇剿他,逐年坐大。
相继攻伐了汜水、荥阳、密县、宜阳、河阴、伊阳等豫中一带。
这几年间,先和河南本地巨寇南阳刘洪起、汝宁沈万登互相征伐,后接受明廷招抚为河南总兵,总兵期间又暗投李自成。
至崇祯十七年,清军杀到河南,他手握二十七万大军,未有一战,直接投降。
清军入关后,兵丁缺乏,一时难以攻伐广大北方,自李际遇投降后,实力大增,兵锋直指江南。
周怀民见众人丢了武器,免了一番搏杀,喝道:“都绑起来!”
社兵、农兵一拥而上,把这七八百人各自捆绑。
此时康廷光部也赶过来,押着李老虎等人,一并带到这里。
“李老弟!”
“老虎哥!”
两人互视,叹了一声。
“周会长,我已降你,为何还把我绑了,还绑这么紧?”
周怀民哈哈大笑:“诸位皆习武之人,缚虎焉能不紧?”
并悄声嘱咐张国栋、周怀庆带了十个哨,推着板车,奔赴至桂花庙谷口,上嵩山玉女峰,深入扫荡。
巩县知县宋文瑞昨日听闻大半个县民都动起来,说是嵩山李际遇五千部众,大举进犯巩县,各农兵都往巩南抵御李贼去了,他在县衙坐立不安。
这年头,当河南的知县都是拿命玩的,被流贼、土寇砍死的知县多的很啊!
只说河南崇祯八年这一年,被破城且杀死的知县就多达九位,如:灵宝、叶县、鲁山、上蔡等等,多不胜数。
一个县城一年死俩知县的都不足为奇。
再派新知县,大多拖着不上任,或寄身府内办公,现在的祥符县知县,都在开封城内猫着呢。
今日一早,衙役早早来报:“县尊!捷报!周指挥派人来告知,任庄大捷!还生擒了李际遇!”
“什么!”宋文瑞大喜,速唤来报之人,仔细问了,便匆忙起轿奔赴任庄。
“县尊!”周怀民拱手迎上。
宋文瑞点头示意,一脸感叹的看着还正在打扫的大营附近,一排排的尸体,正码放着等待焚毁,村民的尸体已辨认出来,运往各家土葬。
两层壕沟火势已灭,仍有缕烟冒出,煤焦油燃烧释放出来的烃味,极其刺鼻。
地上断指、断肢仍在清扫。
众社兵疲惫不堪,均在工棚下喝水歇息,见宋文瑞到此,正要纷纷站立行礼。
宋文瑞连忙摆手:“乡勇们勿动,继续歇息!”
看着周怀民等人一脸疲惫,感叹道:“此番恶战,诸君真乃巩县脊梁,浴血守卫,使县民免受战火荼毒,本次立下大功,我定要为尔等讨个封赏!”
周怀民道:“这是县尊调度有方,任我为乡防指挥,在全县乡民众志成城之下,方擒下这登封巨寇。非是学生托大,请县尊至此,是要商定李际遇等贼处置一事,我们且到堂内细说。”
两人来到赵家大院,赵良栋等人与县尊拜礼,引到一室,一众社兵看守关押着李际遇等人。
宋文瑞隔窗看了,问道:“周指挥之意如何?”
周怀民道:“学生以为,李际遇等匪首,祸害登封、巩县、密县等乡里,致我县民死伤上百,罪不容诛。不死不足以向县民交待。”
宋文瑞抚须颔首:“理当如此,此贼必要枭首。其他土贼部众,我看有千人之多,着实难办。”
周怀民道:“自秦贼流窜起,陛下主张剿抚并行,其他贼众,若是一律斩杀,未免杀伐过重,学生以为,土贼部众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可遣送至大峪沟煤矿厂,上镣铐入矿做工五年,以示惩戒。还请县尊定夺。”
宋文瑞思索片刻,问道:“你说我该如何向省府禀明?”
周怀民道:“此全赖县尊平日剿抚有方,任人之明,方使乡绅组织有度,众县民齐心御敌,方擒了这李际遇。”
宋文瑞道:“诶~,怀民过谦了,你功劳甚大,我是要为你讨个封赏的。”
周怀民道:“县尊,如今形势,我在乡里之间,还能依赖宗族保全性命,若是我升迁别处,本县难以保全,我亦小命不保。”
两人互视一笑。
宋文瑞道:“就依你,你帮我把一众匪首押解到县衙,我自会和省府秉明处置。其他部众送至煤矿惩戒。”
送走宋文瑞,周怀民行至任庄保民大营平安堂。
对陈世俊笑道:“陈世俊,我今日已与县尊秉明,王修安王老爷和我一同为你担保,让你戴罪立功。望你能传承发扬健民之法,强我汉民体魄,壮我民族之力。”
陈世俊愧道:“往日糊涂,今日方知,为国为民方为大义,我之前也是有这种念头,只是没有这样的格局。”
周怀民道:“咱们农会即日起,设文教堂,你先为文教堂知事,可招募人手,多和张国栋讨论商议,他之前也担任村里学堂的算学先生,知晓办学一事。”
陈世俊现在也大致知晓,整个农会的组织结构,没想到自己既没有功名,又不是儒学大家,竟能如此被重用。
张国栋点头道:“这教学之法,改日我带你到周家沟学堂,可看一下,以此为范本,在全县铺开。我们学堂本有禹先生担任,但禹先生今日得了伤寒,病重不能任事,这办学堂之事,你就要多费心了。”
周怀民选定陈世俊为文教堂知事,是有计划有想法的。
如若选儒学大家,则在教育体制上改革阻力会很大。而用陈世俊此人,以教体切入,非常合适。
如今也只是教授蒙学,为孩童、不识字的村民开蒙,识字算数,此举任何阶级都会赏识赞同。
但若动了科举体制,那就不是一回事了,面临的阻力将会排山倒海。
周怀民时常在想,如若有造反机会,啊不,若有举义机会之时,势力之内的民众能有多少真正附从呢?
这就要从谁是敌人,谁是朋友来分辨了。
敌人和朋友,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世界是运动的,矛盾是变化的。
任何力量都是此消彼长。
而最终决定附从率的,只有四个字:意识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