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清明,我握着奶奶的骨灰盒站在苗栗山区的三合院前。潮湿的雾气里,后山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低声哼唱:“虎姑婆,虎姑婆,啃手指,啃脚趾,啃完耳朵啃鼻子——”手机突然震动,家族群里弹出堂哥的消息:“千万别去后山捡栗子,尤其是月圆夜。”
奶奶临终前塞给我的银镯子在腕上发烫,镯面刻着扭曲的虎纹,虎口处嵌着颗暗红玛瑙,像滴凝固的血。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供桌上的遗照里,奶奶的嘴角微微上扬,和记忆中她哄我睡觉时的诡异笑容一模一样。
夜里整理遗物,樟木箱底掉出本泛黄的日记,1962年8月15日那页写着:“阿忠被虎姑婆带走了,她舔着爪子说‘栗子熟了,该还债了’。”配图是个戴虎头帽的小孩,身后蹲着只毛发蓬松的“大狗”,但那“狗”的爪子分明是人的五根手指,指甲缝里嵌着人类的头发。
后窗突然传来抓挠声。我掀开窗帘,月光下的竹影里,晃荡着个穿红肚兜的小孩,背对着我啃食什么。“小惠,来吃栗子呀。”沙哑的嗓音像砂纸摩擦,小孩转身的瞬间,我看见她脸上覆盖着虎纹般的斑纹,嘴角沾着带血的碎肉——那是人类手指的指尖。
第二天走访邻居,卖山货的李阿婆看见我腕上的银镯,突然变了脸色:“你奶奶没告诉你,虎形山的栗子是用童男童女的血浇的?”她压低声音,“每到中秋,山神庙的石老虎眼睛就会变红,去年张家小孙子就是在捡栗子时没的,尸体被发现时,十个指尖都被啃掉了。”
手机相册自动跳出张老照片,1949年的奶奶抱着个穿虎头帽的男孩,背景是后山的百年栗树。男孩的脸被栗子叶遮住,露出的手腕上戴着和我同款的银镯,而树干上刻着模糊的字:“虎姑婆借粮,童男童女来偿。”
深夜,我被童谣吵醒。后山方向传来清晰的拍手声:“大老虎,小老虎,啃完手指啃脚趾,啃完脚趾啃鼻子,剩下骨头熬汤喝——”打开手电筒,镜中的倒影突然咧嘴笑了,露出两排尖锐的虎牙,而我分明紧抿着嘴。
顺着童谣找到山神庙时,月光正照在断墙上的血字:“李凤娇,你男人欠我七颗栗子,该用你孙女的指尖还了。”1945年的日期旁,画着戴虎头帽的奶奶和个虎首人身的怪物,怪物爪子里攥着七颗带血的栗子,每颗都刻着“惠”字——我的小名。
供桌上的石老虎眼睛渗出鲜血,底座刻着褪色的契约:“民国三十四年,李阿牛以长女李凤娇为质,向虎山君借粮七担,每三十年需还‘七指七趾’。”那是我的曾祖父,1945年饥荒时的记录。
手机在裤兜震动,家族群里堂哥发来段视频:去年中秋的监控,后山竹林里,奶奶穿着红肚兜蹲在栗树下,月光照亮她的手——五根手指都戴着虎形指甲套,正熟练地啃食着什么,树下散落着人类的指骨。
回到三合院,奶奶的遗照不知何时被翻了过来,背面用指甲刻着:“虎山君要的不是栗子,是带骨血的指尖。1962年我替阿忠死,现在轮到你了。”腕上的银镯突然嵌进皮肉,虎纹在皮肤上投下阴影,竟和山神庙的怪物一模一样。
后窗再次传来抓挠声,这次是清晰的人声:“小惠,奶奶给你留了糖炒栗子。”我颤抖着打开窗,穿红肚兜的“奶奶”蹲在竹枝上,脸上的虎纹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掌心躺着七颗带血的栗子,每颗都缺了一角——那是人类牙齿的咬痕。
“1962年,阿忠是我弟弟,虎山君说要拿他的指尖换栗子。”“奶奶”开口了,声音混着咀嚼声,“我戴着虎爪替他死,现在虎山君说,你的指尖更甜。”她举起手,我看见她的指甲缝里嵌着我的头发,而她的手腕上,戴着和我同款的银镯,只是玛瑙已经变成鲜红色。
竹林深处突然传来狗吠,李阿婆的声音带着哭腔:“快跑!那不是你奶奶,是1945年就该被吃掉的——”话未说完,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奶奶”纵身跃下,落地时四肢着地,脊背弓起像只蓄势待发的老虎,月光照亮她的侧脸,左脸还是奶奶的模样,右脸却覆盖着暗黄色的虎毛,嘴角涎水滴落,露出尖锐的虎牙。
我转身冲向山神庙,断墙上的血字突然变成动态的画面:曾祖父跪在虎山君面前,接过七担栗子,而虎山君怀里抱着个穿红肚兜的小女孩——那是年幼的奶奶。契约上的“长女”不是抵押,而是祭品,每三十年,虎山君要用祭品的后代指尖,喂养自己逐渐石化的躯体。
“小惠,你跑不掉的。”“奶奶”的声音就在身后,带着栗子的甜腥气,“你的指尖,能让虎山君再活三十年。”我猛地转身,看见她的指甲已变成五厘米长的虎爪,正缓缓逼近。腕上的银镯突然炸开,虎纹碎片飞进山神庙,石老虎的眼睛重新亮起,而“奶奶”的身体开始透明,露出背后竹林里,无数戴虎头帽的小孩影子,每个影子的指尖都在滴血。
最终,我被救援队发现时,正抱着山神庙的石老虎昏迷不醒。腕上的伤口愈合后,留下虎纹状的疤痕,而奶奶的日记里,1962年之后的页面全被鲜血染红,最后一行写着:“虎山君说,下一个三十年,该换你堂哥的脚趾了。”
如今,每当我经过苗栗山区,总会听见后山传来童谣:“大老虎,小老虎,啃完手指啃脚趾——”而家族群里,每隔三十年就会出现新的禁忌:“千万别在月圆夜捡栗子,尤其是戴虎形银饰的人。”
最骇人的是,去年清明给奶奶上坟时,我发现她的骨灰罐旁,不知何时多了七颗带咬痕的栗子,每颗栗子壳上,都用血水写着我的名字。山风吹过,竹林再次响起沙沙声,这次的童谣里,多了句低沉的尾音:“栗子甜,指尖咸,虎山君的肚子永远填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