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撞开暮色时,田轩的靴底刚沾上天启城南城门的青石板,便被飞溅的血珠烫得一缩。
城楼上的火把在黑雾里晕成模糊的红点,守城士兵的喊杀声裹着腐臭的风灌进耳朵——那黑雾竟带着腥气,像泡了百年的尸水。
\"公子!\"暗卫小吴拽住他的披风,\"吕姑娘在箭楼!\"
田轩反手按住腰间的寒玉簪,那东西烫得几乎要灼穿布料。
他扯下披风甩给小吴,提气跃上城墙。
箭楼的木门半开着,吕瑶的身影在晃动的火光里忽明忽暗,她正用术法将黑雾凝成的触手冻成冰碴,发间的银簪随着动作轻颤,在她颈侧划出一道细血痕。
\"瑶儿!\"
吕瑶转头的瞬间,田轩看见她眼底的血丝。
她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指尖的冰锥却更利了几分:\"来得正好,这黑雾有古怪,伤了人之后......\"话未说完,一道黑雾突然穿透冰墙,缠上她的手腕。
田轩抽出腰间的短刃劈过去,刀锋触到黑雾的刹那,他听见类似婴儿啼哭的尖啸。
黑雾退散的瞬间,城楼下传来沉稳的呼喝:\"撤!\"李渊披着玄色龙纹大氅跃上箭楼,腰间的玉牌撞在护甲上,发出清脆的响。
他额角有血渍,却仍站得笔直:\"南城门暂时守住了,田公子,神界的消息?\"
田轩摸出怀里的《三界枢要》,绢帛被他捂得温热。
他展开那页朱砂小字时,吕瑶的手指轻轻搭在他手背:\"我在黑雾里闻到了混沌血的味道。\"她的指尖冰凉,\"和三年前那只怪物崩解时一样。\"
李渊的瞳孔缩了缩。
他伸手抚过\"逆五行之序献祭\"的字迹,指甲在绢帛上压出白痕:\"也就是说,混沌之主已经集齐了三处'心'的位置?\"
\"未必。\"田轩的喉结动了动,\"但他肯定在找。
如果让他先拿到......\"他想起古籍里提到的\"启之\"后果,喉头泛起苦意,\"三界屏障会碎,到时候神鬼两界的邪祟都会涌进来。\"
箭楼外的喊杀声渐弱,夜风卷着血腥味钻进窗缝。
吕瑶突然握住田轩的手腕,她掌心的温度终于回升了些:\"今夜子时,我在城墙上看到黑雾里有影子——像人,又不全是。\"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它们在挖地。\"
\"挖地?\"李渊猛地抬头,\"忘川在天启城地下三十里!\"
三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人之心在幽冥谷忘川下\"的字迹上。
田轩感觉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幽冥谷正是天启城的别称。
他突然抓住吕瑶的手:\"你说黑雾漫到南城门,是不是......\"
\"是。\"吕瑶点头,\"南城门的地脉,直通忘川。\"
深夜的书房里,田轩将《三界枢要》摊在案上。
烛火被风掀得摇晃,把\"三界之心\"四个字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三道悬着的刀。
他翻到古籍最后一页时,窗外的竹影突然扭曲了一瞬——有东西掠过。
他的呼吸顿住。
手指缓缓按在桌下的机关上,那是李渊特意让人在书房暗格里藏的短弩。
脚步声极轻,像猫爪拂过青瓦,但田轩听见了——是鞋底擦过瓦当的细响,和普通士兵的皮靴不同,更像是......兽皮?
他吹灭蜡烛,借着月光摸到窗边。
窗纸被戳了个小孔,外面有幽绿的光一闪而过——是暗水晶的颜色。
那天在山洞里,那只怪物崩解时,碎成的就是这种幽绿的晶体。
田轩的心跳得发疼。
他没动,只是将短弩的机括扳到最紧。
直到那道黑影掠过院角的石榴树,他才松开紧绷的脊背——不能打草惊蛇,得抓活口。
第二日卯时,田轩站在演武场的阴影里。
他身后跟着十二名暗卫,都是李渊亲卫营里最擅隐匿的\"夜枭\"。
他将暗水晶碎片递给为首的老周:\"见过这东西的,留活口。\"
老周摸了摸碎片,抬头时眼里闪过狠光:\"公子放心,昨夜那黑影在西市酒坊落脚,小的们已经盯死了。\"
未时三刻,酒坊后院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田轩掀开门帘时,正看见三个黑衣人被按在地上,其中一个的手腕上缠着暗水晶串成的手链——和昨夜窗外的幽绿一模一样。
\"说。\"田轩蹲下来,短刃抵住那人喉结,\"混沌之主让你们盯什么?\"
那人的喉结动了动,突然咧嘴笑了:\"你们以为守着'心'就有用吗?
我们主上要的......\"话未说完,老周的刀背已经砸在他后颈。
田轩皱眉:\"留活口!\"
\"公子,他咬毒囊了。\"老周扯开那人的衣领,锁骨处果然有个紫青的咬痕,\"不过小的们审了另外两个,说混沌之主已经凑齐了木、火两仪的祭品,今夜要在忘川口开坛。\"
田轩的手指捏得发白。
他转身冲进李渊的御书房时,吕瑶正站在地图前,指尖点着鬼界入口的位置:\"我去酆都,找鬼差借阴兵。\"她抬头看见田轩,眼睛亮了亮,\"怎么了?\"
\"祭品凑了两仪。\"田轩将审来的消息复述一遍,\"李渊,城防工事得再加三道,尤其是南城门的地脉口。\"
李渊已经在调兵符上盖了印:\"我让镇北军挖护城河,用玄铁桩钉住地脉。\"他抬头看向吕瑶,\"鬼界的路不好走,你带着我的'御赐阴令',见到鬼帅亮出来。\"
吕瑶接过令牌,转身时衣摆扫过田轩的手背。
她压低声音:\"小心那封匿名信。\"
田轩一怔——他还没告诉她。
直到深夜,田轩在书房重新摊开古籍时,才发现案头多了个油纸包。
拆开一看,是封没有落款的信,墨迹未干:\"混沌之主的目标,从来不是三界之心。\"
他的手指在\"从来\"两个字上顿住。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云遮住,案上的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田轩捏着信纸的手微微发抖,他想起昨夜窗外的暗水晶,想起黑衣人临死前的笑——他们好像早就知道,他们的目标,比\"心\"更重要。
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信纸簌簌作响。
田轩望着信末那团模糊的墨迹,突然觉得后颈发凉——这封信,到底是谁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