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声醒木,说书人开场,底下便是一片安静。
“书接上回,这一回是讲是丹娘化名梁丹,潜入了黑风岭山寨,做了个账房先生。那山寨都是粗野汉子,荤素不忌,就有一个叫做癞疤虎的莽汉,瞧上了白面书生梁先生,想要逼迫其成就好事。”
说书人坐在一方矮矮的舞台上,从丹娘智斗好色徒,到假意拜账房为干爹,投效于他,成为了山寨中人,其间夹杂着暗中除掉武力高强的打手的事情,听得台下客人聚精会神,连茶都忘了喝。
这故事的确跌宕曲折,廖晋南和金财财都听住了。高、彭两人也是一样。
这一听就听到了下午,几人都感觉十分不痛快——故事如此精彩,不知前因后果,只半路上听了这么一出,叫人抓心挠肝的。
金财财便问掌柜,“不知道这故事是否已经写全了?”倒是可以连载到都市传奇上面。
掌柜的笑着说,“这是坊间一位叫做余桓信先生写的本子,他是前清的秀才老爷,如今家贫无以为继,便以抄书代拟信件和写话本为生。”
故事是写完了的,先是被城南的一个说书先生买下前十回,说火了,后面全城的说书先生都开始说这一部,不过暂时还没有人买下后面的章节。
老先生钱囊空空,写文的时候注水,偏偏观众喜欢听,据说整部书几十万字,说书先生们都还在观望筹措中。
也是,一部书稿就算去投递到报纸上,三十万字也要不少稿费呢。
廖晋南摇头失笑,“可否请掌柜的代为引见?”他现在就想知道后续!
赵掌柜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当即便叫来一个店小二去寻余桓信。
可巧此人住在附近,沿着河岸坐着小船便来了。
余先生已过天命之年,看起来须发皆白,比实际年龄要大很多,蓝布长衫很是破旧,手上的布包里应该是文稿,沾染了不少墨迹,想来生活是不甚宽裕的。
知道他们要谈事情,掌柜的便将人请到了包间,方便谈话。自己和店小二上了茶点之后就退到了门外。
“……在下极为盼望一睹为快,不知先生的文稿售价几何?”廖晋南问。
“全书共三十万字,我做抄写的工作是千字三铜元,但书稿是心血凝结,要贵不少,不如足下先出价。”余桓信望着桌上杯盘狼藉,肚子忽而咕噜噜叫起来。
“先生想来为了写书废寝忘食,这一餐就由我来请吧。”廖晋南又要了一桌席面,余先生满意坐下,忽然又警觉,“这桌席面不在书费里吧?”
“哈哈哈,说是请的,肯定不能让您破费。”廖晋南笑着说。
“那我也给你个便宜,许你看开头三章。”
“好。”他拿起书稿看了起来,余先生浸淫文字多年,写字的功底雄厚,文稿上面的字迹干净工整,像是印刷上去的一样,观之可亲。
这部书叫《红粉传奇》,奇侠传应该是说书人另起的名字。
金财财也凑过去和男朋友一起看了几章,她心里十分喜欢,扯了扯廖晋南,他知道女朋友动了心思要买下来,放下书稿道,“我有三种买书的方式,您看看喜欢哪一种。”
“第一,我直接买下整本话本,以后这本书就与您无关,第二,我帮您把这部文稿投递到朋友的报刊上做连载,价格现在就可以给您定到千字2元,或者第二还可以加上第三,我找出版社直接出版这部小说,除了稿费,版税差不多是百分之十。”
余桓信正在吃鸡腿,闻言鸡腿掉到了盘子里,油汤溅到身上都顾不得,“你没有消遣老夫吧?”
“句句是真,可以请掌柜做见证人。”
赵掌柜在本地颇有人望,余桓信怕他们是骗子,叫来赵掌柜和楼下的一个儿子在金陵做官的本家作证,双方定约。
余桓信选了第二和第三种方式结算,金财财从手袋里摸出一张庄票递给廖晋南,他又放在桌上,推向余老先生,“这是六百块的庄票,算是余先生将全书一起投稿给我后,偿付的稿费。之后出书的款项,还请留下地址,方便寄递。”
见证人都不是没有见过钱财的,但是一下子看见六百块的庄票,还是叫人眼热不已。
余桓信当即就请赵掌柜看过,验真之后,狠狠捏着那张票子不肯放下了。
高致远和彭竹翁旁观了此事,不由觉得心潮澎湃,这边是一夜暴富了!
《红粉奇侠传》是一部托言明朝佚名之人的小说本子,说是松江府一布商独女丹娘,自小被爹娘娇养着长大,识文断字,精于计算,针指女红无一不精。
丹娘父母在她十四岁议亲之时才有了继承人,偌大家业,等继承人成长起来恐怕老爹胡子都白了。
丹娘便抛却成亲的打算,扮成男儿,称是家里远亲侄儿,帮着父亲调理产业。
诸般账目,人情往来,她入手游刃有余,经商手段也极为高超。
交际中她搭救了一个落魄道人,那人一眼就看破丹娘的女儿身,并且为了报恩,教导了她一手自保的本事——用绣花针激射而出,即可御敌防身。
丹娘的弟弟从小聪慧好学,至十六岁起,接手了家里兴旺了数倍的铺子和产业,二人爹娘十分欣慰,放下担子四处游玩,却被匪徒杀害。
丹娘已经将担子交给弟弟,听闻噩耗悲痛欲绝,决意鲨尽天下匪徒,为父母报仇。
她扮了十几年男子,早已可以以假乱真,易容之术十分精通,这些年培养了许多忠心的手下,都交给了弟弟使唤,她则踏上了报仇之路。
今日这一讲,说的正是丹娘亲赴虎穴,作为一个读书人被匪徒掳到了山上,并且被逼成了山上的拟票先生。
土匪嘛,绑票之后是要写信给肉票家里要钱的,山上自然有账房先生认得字,但是字体却不大好看,现在有了个读书人,就抓她做了抄写员,写勒索信。
丹娘遵命写了信,见她字迹俊秀,态度认真,账房先生花老七倒是高看了她一眼。
土匪寨子里,哪有正经读书人,他做账房,不过是因为矬子里拔高个子,又恰好是自己人,才受重视,实则是水平很一般,不过是少年时跟着村里做伙计的阿哥学的计算,勉强比山寨里其他人强一些罢了。
花老七私下里叫这个斯文瘦弱的年轻人算了几笔不重要的小账,端的是又快又好,他便起了心思,想叫这人多活些日子教教自己,或是威逼利诱,叫他落草大家一起做了好汉才是。
丹娘并不是贸然前来的,她正是前前后后打听了半年,才理出山寨的大致风格,并且苦练轻身之术,万一身份暴露,也好方便逃命。
山寨里一群粗野汉子,都是乡野出身,个个都是色中饿鬼,有人男女不忌,不过动了个眼神她就知道了。
好在花老七掌握着钱粮,众人不敢得罪,丹娘每总在账房外面待着,给他讲课,再有心思的人的暂时按捺了下来。
接下来便是丹娘利用飞针之术,神不知鬼不觉,以“天谴”的疑云,笼罩整个山寨,并且将匪徒一网打尽的故事。
接下来丹娘便一直行侠仗义,期间遇见了叛军作乱,十步鲨一人,千里不留行,成为大明家喻户晓的替天行道梁大侠。
故事虽然不成熟,但是却塑造了一个不同流俗的女子形象,这在寻常情情爱爱的话本里是十分少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