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这些东西就放在这里。”金财财拿出手袋,抽出两张钞票,卷起来递给了洋行的管事钟贵和。
“请钟先生带底下人去喝杯茶吧,另外搬货的人,可以到门房那边领一个三明治垫垫肚子。”
钟管事是个身量中等,戴着黑框眼镜,但为人极为周到精明的一个人,他笑着微微躬身,“金小姐善良慷慨,我替下头的人多谢您了。”
他是约翰在费德勒的时候招揽的人,和金财财并不陌生,约翰走的时候,还叫他多关照金小姐。
钟贵和感念约翰先生提拔自己,让他重新成了一个体面人,因此相当忠心。
约翰先生走了,钟贵和心里没着没落的,但新老板乔治先生看起来凶,不是喜欢磋磨人的主管,他也渐渐放了心,在机场安心为洋行做事。
这回金小姐回津和返沪,他都用心照看,来回的货物都叫人直接从家里接送,很是周到。
搬货的工人听见了也都很高兴,慷慨的主家给了钱,他们不一定能拿到手里,但是发吃的,管事的瞧不上这点东西,强行夺走也太不给主家脸面,这才是他们能结结实实吃到肚子里的东西。
秀芹婶在接到渡渡的传信后就开始做东西了,三明治里头除了厚实的面包片,还有生菜叶子、番茄酱、一个扁扁的鸡蛋和一片切的薄薄的火腿肉。
工人拿到手都很惊喜,秀芹婶给钟管事也塞了两个,他身边的心腹也有,心腹尝了一口,“钟爷,您尝尝,这里头还有外国的酱呢。”
甜甜咸咸的,好吃!
“好吃就把嘴巴闭上,金小姐善心是她的事,万不可给她惹麻烦。”现在世道乱,太过心善反而容易招来祸端。
“咱们都晓得,钟爷放心。”
这些人拿着吃的走了,秀芹婶这才过来,“家里还好?”
“好,家里现在开了个小店,可热闹了……”金财财给她讲了街角商店的事情,秀芹婶边听边笑。
“那就好,那就好!”家里头有了进项,一家子日子就过得活泛了。
她原是家生奴仆,跟着京里老爷来津城做官的,没想到老爷坏了事,一家子风流云散,她在京城也没有什么亲眷,就干脆在津城找事做,没想到还能随着小姐来了沪上,见了好些世面。
小姐十分宽和,家里买了两个戏匣子,有一个基本上就摆在了厨房,随她听用,家里头的事儿基本上也是她做主,还教了她不少菜谱点心方子,一年四季各两套衣裳两双鞋,跟小姐吃一样的饭食,每个月还有二十五块大洋的工钱,就是在原来做官的主家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对了,廖少爷还来过家里两次,问说您什么时候回来。”
“我知道了。”金财财抱着白可爱进屋,“等阿虎来了,你叫他把1、2号箱子带走,第一个是给杜姐姐和姚先生的礼物,第二个是给他们的。”
“好。小姐饿不饿,我刚包了些虾饺,还烤了只乳鸽。”秀芹婶便说起了廖先生给她从饭店带菜的事情。
“稍晚些再吃吧,我先去躺一会儿。”金财财笑着说。
累倒是不累,就是没什么胃口。
她回来的消息姚宅是最先知道的,廖晋南很快也便知道了,他有心立刻去探望,又怕金小姐旅途劳顿要休息两日,踟蹰了半晌才按捺住激动,暂时没有往那边走。
比起住得远的朋友,当然是严叔愚一家近水楼台,金财财起来后,就去带着东西去了隔壁。
“这是京剧总会的一些信件,还有大家伙儿给您带的小吃特产。”
知道她要回沪上,大家都给带了些能放得住的吃食,没想到一夜之间就到了。
严叔愚和严夫人见到平津的小石榴和还未怎么熟的青枣子,都觉得可爱可亲。
“我们出来这么久,也是想要回去了,只是静雯和静瑶在这边上学上的还不错,回去之后又要适应了。”
这边的氛围比京津好一些,女孩子出门可以玩耍的地方很多,出门看电影到八点回来,只要有可靠的人陪着,也不虞发生什么事。
盖因他们住的算是繁华地带,一般情况下治安还是可以的。
虽然需要交的各种杂税真的很多。
比如房产,假使房产年租金为600元,房捐(税)征收比例为13%,那么单月需缴6.5元。
小金对老严以师视之,没有收取他们的租金,家里的车夫和车子都是她提供的,给他们解决了很多麻烦。
夫妻俩考虑过,是不是由严夫人留下来陪着两个女儿求学,又觉得不算很方便,这事便作罢了。
京津也有不错的女校,孩子们长大了愿意在沪海上学,再转过来也不迟。
拥有小半幢楼的严家夫妻都有这个底气。
金财财点头,“我也想着将父母接过来,但是他们和弟弟们都舍不得离开老家,总归家里情况好些了,他们自己也上进,在哪儿都能找口饭吃。”
严夫人也点头,“正是这样的。”儿行千里母担忧,临老了再离开熟悉的家乡从另外一个地方重新开始,是非常不容易的。
就连他们暂住沪海都有许多不适应,就更别提上了年纪的老人了。
从隔壁出来,金财财见到了站在她家围墙下花篱前的廖晋南。
“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
心里有千言万语,见到她的那一刻却全然忘记了,只用目光贪婪的描摹佳人的面容。
“我……”你走了这么多时日,我很想你。
“到花园喝杯茶吧。”金财财邀请他。
“好。”廖晋南手里提着一包东西,进了门才想起来,“我包了一只烤鸡过来,家里的厨子刚烤好的,送给你和秀芹婶尝尝。”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秀芹婶闻声而来,“哎呦,这油鸡烤的真好。”
她来了又走,不一会儿端了个茶盘过来,花园有个遮阳棚,棚下有桌椅,两个人坐在藤编的圈椅上,廖晋南率先开了口。
“你离开的日子,总觉得没什么趣味,不想出门玩,也不想再家里待着,只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在如今的时代,这样的话也算是明确的表白心意了。
“我总念着你,想要见到你,可惜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切实的关联,想要见你,已经超越了朋友的界限。”
金财财没有打断他,只是含笑听着,这个一心只想说出自己情意的人,默默诉衷情。
在恋情没有开始,两个人都在暧昧的时候,是这段感情最美好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