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院长一见他,满脸的褶子都笑开了,赶紧招手:“林医生,快,就等你了!”他咳嗽一声,嗓门提得老高:“同学们,都看过来!这位,就是我跟你们念叨了好几遍的林楚钦,林医生!本事大,经验足,今儿个请他来,就是给你们上上实践课。都给我把耳朵竖起来,好好听,好好学,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话音刚落,门口那片儿,“噌”地站起好几个人,跟弹簧似的。
“林师兄!”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声音都带了点儿颤,“真是您啊!”
另一个扎马尾的姑娘也跟着喊:“林师兄好!我们是江州中医学院的,比您晚几届,做梦都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您!”
这几位,还真是林楚钦在江州中医学院的学弟学妹。林楚钦在学校那会儿,人是低调,可露的那几手绝活,早就在师弟师妹里头成了个不大不小的传说,跟武侠小说里头扫地僧似的。
这几声惊喜还没落稳,会议室那头,冷不丁飘来一声“嗤”。
众人扭头,就见一个白衬衫穿得板板正正,手腕上戴着块晃眼钢表的年轻人,懒散地靠着椅背,慢悠悠站了起来。这人叫孙浩,头发拿发胶抹得油光水滑,一根杂毛都找不着。
孙浩上下扫了林楚钦两眼,那身洗得发白的衣服,让他撇了撇嘴。他转向钱院长,话倒是客气,可那调调,怎么听怎么不对劲:“钱院长,我们大老远跑这儿来实习,是想学真东西,是想学现代医学,再不济,也得是正儿八经的中医理论和手法吧?”
他顿了下,下巴颏儿微微抬着,瞟了林楚钦一眼,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屋里每个人都听清:“总不能是来学乡下那些治个头疼脑热的土方子,或者……嗯,街边瞎子按摩那套吧?”
他这话一出,底下立刻嗡嗡响起来。
“就是啊,院长没搞错吧?”
“这人也太年轻了点,村医?能教咱们啥?”
“别是来凑数的吧……”
那几个认出林楚钦的学弟学妹,脸都憋红了。
“孙浩!你瞎说什么!”戴眼镜的男生急了。
“就是!林师兄当年在学校……”马尾辫女生也想替林楚钦说话。
林楚钦却冲他们摆了摆手,示意别急。他转向孙浩,声音平平的,听不出什么情绪:“这位同学,学习这事儿,你情我愿。你要是觉得我教不了你什么,现在就可以走,没人拦着。”
孙浩让林楚钦这不咸不淡的态度给顶了一下,火气“噌”就上来了,这小子装什么大尾巴狼呢?他往前跨了一步,声音也扬高了:“走?我们凭什么走?”
“有本事,你现在就露两手,让我们瞧瞧,你凭什么站在这儿教我们!别光耍嘴皮子功夫,弄些虚头巴脑的!”
钱院长听孙浩这话,老脸上多少有些发烫,刚想开口圆个场子:“哎呀,孙浩同学,林医生他……”
林楚钦却抬手,轻轻那么一摆,示意钱院长不用多费口舌。
他脸上那点笑意淡得很,转向孙浩:“证明?也好。”他顿了顿,视线落在孙浩腕子上那块晃眼的手表,“孙浩同学,你既然是中医世家出来的,诊脉这块儿,想必差不到哪儿去吧?”
孙浩脖子一梗,下巴扬得老高:“那是自然!我从小耳濡目染,这点基本功还能不扎实?”
林楚钦点了点头,声音依旧那么平稳:“那就好。正好,我刚才救治的那位尿毒症患者,病情复杂,并发症也不少。你现在过去给他诊脉,说说你的诊断。之后,我再来。”
孙浩一听这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简直是瞌睡遇上了枕头!他正愁没机会当众显摆自己那“高超”的医术,狠狠扇这个乡下医生的脸呢。
他嘴角那么一勾,带着几分自得,昂首道:“行啊!就依林……医生的意思!我倒要看看,等会儿某些人怎么滚蛋!”
说完,他刻意理了理自己那板正的白衬衫领子,领着身后几个平时就跟他鞍前马后的实习生,昂首挺胸地就往病房那边走。那架势,活像已经把奖杯揣兜里了。
林楚钦并不着急,示意那几个江州中医学院的学弟学妹稍安勿躁,然后才带着其他实习生,不紧不慢地跟了过去。
到了病房,尿毒症患者的老娘一见林楚钦,眼眶里立刻就涌上了水汽,想说什么,被林楚钦用眼神安抚了下去。
孙浩走到病床前,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伸出三根手指,搭在病人手腕的寸口上,闭上眼睛,眉头时而拧成个疙瘩,时而又松开,一副深思熟虑的派头。
他又掀开病人的眼皮看了看,问老太太几个关于病人日常饮食起居的问题,那架势,十足一个经验老到的名医。
片刻之后,孙浩收回手,胸有成竹地开了腔,声音也刻意拔高了几分,好让周围的人都听清楚:“嗯,依我看,此病人脉象沉细无力,舌质淡紫,苔白腻。乃是肾阳亏虚,水湿泛滥,浊阴不降所致。并发肺气壅滞,心阳不振。治疗当以温补肾阳,利水渗湿为主,佐以宣肺强心之法……”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各种专业术语一套一套的,听上去确实头头是道,有几个实习生甚至露出了几分信服的模样。
钱院长在一旁听着,眉头却微微蹙起,孙浩说的这些,跟之前医院的诊断大同小异,没什么出奇的地方。
孙浩说完,得意地瞥了林楚钦一眼,那神气,好像在说:“怎么样?傻眼了吧?”
轮到林楚钦,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平静地走到病床边,伸出手,轻轻搭上病人另一只手腕的脉搏。
他双目微阖,凝神静气,整个人仿佛与周围的嘈杂隔离开来。
病房里静悄悄的,只剩下仪器轻微的滴答声。
过了约莫一袋烟的工夫,林楚钦睁开眼,又仔细看了看病人的舌苔和面色。
他这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孙同学方才所言,点出了一些表征,但尚未触及病根。”
孙浩一听,脸上的得意劲儿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