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的铜鹤香炉里换了龙脑香,却驱不散殿内的肃杀之气。万历斜靠在铺着黑狐裘的御座上,眼皮重得像挂了铅块——昨夜他连服两管福寿膏,此刻看殿外的雪都像在打转。
“陛下,”
高有躬身上前,蟒袍上的金线在晨光中晃得刺眼,“辽东巡抚急报,李如松部卒王二潜逃至京,供出其主通敌详情,此乃文书原件。”他展开一卷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用朱笔圈着“借道靼地,会师蓟州”八字,右下角盖着模糊的“李如松印”。
文官队列中响起一片抽气声。
英国公张元功刚要开口,忽听身后传来衣襟摩擦声——姚文蔚带着十三道御史齐刷刷跨出半步,都察院的獬豸补子在日光下连成一片铁青色。
“陛下!”
姚文蔚的声音像撞钟般震得殿梁上的积尘簌簌落下,“臣等弹劾太监高有,买通逃兵王二,伪造通倭文书!”
他身后的浙江道御史陈邦科立刻高举一本奏折:“此乃王二在永平府的首告供词,及顺天府尹提取的高有府中幕僚笔迹!”
高有猛地转身,尖声道:“姚文蔚!你敢污蔑内臣!王二分明是被你胁迫!”他指着姚文蔚身后的御史们,“十三道御史同殿发难,这不是结党是什么?”
“结党?”
姚文蔚冷笑,朝殿门一招手,“锦衣卫,带证人!”
两名校尉押着浑身绑着麻绳的王二进来。这小校的耳朵冻得通红,膝盖一软跪在青砖上,牙齿打颤道:“陛……陛下,高公公给了小的三百两纹银,让小的按他给的模板仿写文书,还说事成之后送小的去南京……”
“一派胡言!”
高有厉声打断,从袖中抖出一叠银票,“这是姚文蔚买通王二的证据!顺天府尹是他同年,笔迹鉴定自然做了手脚!”
他忽然转向万历,声音陡然拔高,“陛下,武将拥兵自重,若再与言官勾结,国将不国啊!”
万历被吵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盯着王二脸上的冻疮,忽然想起自己库房里堆积如山的貂裘。
“够了,”
他挥了挥镶玉的手,
“三法司会审,三日后……不,五日后给朕结果。高有,你若清白,便去大理寺听审。”说罢,他在太监搀扶下踉退后殿,留下满殿文武面面相觑。
高有看着万历的背影,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知道,皇帝这是把皮球踢给了三法司——刑部尚书萧大亨是张居正门生,大理寺卿周应秋受过他恩惠,都察院左都御史李时行却与姚文蔚同属东林党。
高有心中一紧,急忙将目光投向司礼监掌印太监马荣,然而让他惊愕的是,马荣竟然对他视若无睹,完全没有看他一眼。
高有不禁怒火中烧,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马荣,仿佛要透过他那冷漠的外表看到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马荣,你真的好狠啊!”高有咬牙切齿的低声骂道。
他怎么也想不到,马荣居然把他给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