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钰还想再争辩,金丝眼镜后的双眼闪烁着不安的光芒。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让我怀疑这位判官大人是不是偷偷练了牛头的“大力鬼爪功”。
“小夜,”他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被谁听见,“你可想清楚了?这可能是......”
“一场豪赌。”我接过话头,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掌心的火焰印记。那印记立刻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我的触碰,“但我相信他。
崔钰被我这话噎得直翻白眼,判官笔在生死簿上戳出好几个墨点:“你!都什么时候了还......”
“崔判官,”我拍拍他的肩膀,“放松点,你这表情像是要去参加自己的葬礼。放心,我要是真出事,保证托梦告诉你我把私房钱藏哪了。”
酆都大帝在不远处轻咳一声,玄色衮服上的冥龙纹微微发亮。崔钰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手,临走时还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记住!要是发现情况不对,立刻激活传送符!我可不想给你写追悼词!”
“知道啦知道啦~”我冲他摆摆手,“记得给我烧点好酒。”
众人散去后,酆都大帝示意我随他前往地藏殿。夜色中的地藏殿笼罩在一层薄雾中,九盏青莲灯在殿外无声燃烧,火光映照下,那些雕刻在廊柱上的罗汉像仿佛活了过来,冲我挤眉弄眼。
我们两个来到殿门前,守门的小沙弥合十行礼:“阿弥陀佛,菩萨正在入定,不便相见。”
大帝眉头微皱,刚要开口,小沙弥却递来一张素笺。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三个清隽的字:“依本心。”
“就这?”我瞪大眼睛,“我们大老远跑来,就得到三个字?”
小沙弥眨眨眼:“施主想要多少?三百字的论文要不要?”
陆雨桐在一旁偷笑,酆都大帝则一脸无奈:“走吧,菩萨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离开时,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地藏殿。恍惚间,似乎看见殿内有一道慈悲的目光正注视着我们。
回到宿舍时,已是深夜。我刚推开门,就听见李子豪一声惊呼:“师母来了!”话音未落,这小子就抱着铜铃一溜烟跑了,连新领的勾魂索都落在了桌上。
“这小子......”我摇头苦笑,弯腰捡起勾魂索,“训练了这么久还是毛手毛脚的。”
陆雨桐一袭白衣站在窗前,手中的铜钱不知何时已换成了一壶酒。见我进来,她挑眉道:“这次的卦怎么不灵了。”
我笑着接过酒壶,故意晃了晃:“怎么,非得应验了才好?”
“呸!”她轻啐一口,眼角却带着笑意,“我是那种盼着人倒霉的?”
我们并肩坐在床沿,酒过三巡,话题从牛头那个能把新鬼吓哭的培训班说起。
“你是没看见,”我灌了口酒,“上周训练时,牛头把勾魂索甩得太用力,直接把自己缠成了粽子。新来的鬼卒们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脸都绿了。”
陆雨桐笑得前仰后合:“活该!谁让他总吹嘘自己'索法无双'。”
酒至半酣,我们聊到了林长卿。窗外的忘川河水声潺潺,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三人把酒言欢的日子。
“那家伙最爱喝'醉仙酿',”我晃着酒杯,“每次喝多了就抱着斧头唱'十八摸',把孟婆气得直跳脚。”
陆雨桐眼中闪过一丝怀念:“记得有一次,他喝醉了非要教奈何桥上的新鬼跳广场舞......”
我们相视一笑,却又同时沉默下来。
“雨桐,”我突然放下酒杯,“有件事想拜托你。”
她转头看我,月光下的侧脸格外清晰:“说。”
“这次去骊山......”我摩挲着酒杯边缘,“若是有什么意外,麻烦你帮长卿找找小翠。算着时间,她应该快投胎了。”
陆雨桐的手指突然收紧,酒杯发出轻微的碎裂声。她沉默良久,突然从怀中掏出生死簿副册,朱笔一点:“巧了,三日后未时,杭州苏家。”
我凑过去看,只见簿上写着:“苏氏女,庚辰年三月初三生,额有朱砂痣......”后面还画着个简笔笑脸,显然是陆雨桐的手笔。
“你早就......”
“你以为谁都像你,做事拖拖拉拉?”她白了我一眼,却又悄悄往我这边挪了挪,“已经打点好了,富庶人家,父母仁厚。我还特意嘱咐了,让她生来就会酿酒。”
我心头一热,正要说些什么,窗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李子豪那小子果然在偷听,这会儿估计是蹲麻了腿摔了个跟头。
陆雨桐“噗嗤”笑出声来,我也跟着大笑。笑着笑着,她的头轻轻靠在我肩上,声音轻得像是叹息:“一定要回来......酒都给你温着呢。”
“哈哈,那我这回也做个关公,来一个'温酒斩华雄'!”
三日后,我独自来到骊山北麓。山间雾气缭绕,古木参天,连鸟鸣声都显得格外幽远。刚踏上山道,一个佝偻着背的老者从树后转出,枯瘦如柴的手拄着根歪歪扭扭的桃木杖。
“夜游神大人,”老者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随老朽来吧。”
我仔细打量他——约莫七八十岁年纪,脸上沟壑纵横,一双眼浑浊发黄,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看似寻常,但我注意到他桃木杖顶端刻着个极小的龙纹,与晨阳当日黑袍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老人家贵姓?”我试探着问。
“免贵姓张,排行老七,大家都叫我张老七。”老者咳嗽两声,“大人别看我这样,当年可是给秦始皇修过陵的。”
我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等等,您今年贵庚?”
老者神秘一笑:“记不清喽,大概两千多岁吧。”
跟着这位“年轻”的向导穿行在山径上,枯枝败叶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约莫走了半日,我的腿都快断了,张老七却依然健步如飞。
“老人家,”我喘着气问,”咱们还有多远?”
“快了快了,”他头也不回,“就在前面那个......咦?”
他突然停住脚步,眯着眼看向前方:“奇怪,我埋在这儿的记号怎么不见了?”
我心里一紧,手已经按上了勾魂索:“什么记号?”
”就前年我在这儿埋了坛好酒,“他挠挠头,”准备今年挖出来喝的。”
我:“.....”
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张老七突然停在一处毫不起眼的岩壁前,桃木杖在青苔上点了三下。
“到了。”他咳嗽两声,岩壁竟如水纹般荡漾开来,露出个幽深的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