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庆宫的琉璃瓦上凝着晨露,石静娴扶着金丝楠木案几起身时,袖口不慎扫翻了青玉笔洗。水渍在明黄绢帛上洇开一团,正巧盖住“太子石氏”后的半行小字。她盯着那抹晕染的墨痕,突然想起三年前胤礽痛经时摔碎药碗的模样——这禅位诏书上的破绽,竟与当年东暖阁地砖上的药渍如出一辙。
“殿下,礼部催呈诏书了。”太监捧着紫檀木匣跪在阶下,匣中传国玉玺泛着血色。
石静娴的指尖摩挲过绢帛边缘,蜀锦特有的云纹里藏着几不可察的针孔。这是江宁织造上月新贡的料子,本该用作太后万寿节贺礼,此刻却裹着足以颠覆江山的文字。她忽然轻笑一声,蘸着朱砂在晕染处勾了朵并蒂莲。
养心殿的药味浓得呛人,康熙倚在龙纹引枕上咳嗽,浑浊目光扫过展开的诏书时骤然凝住:“保成,这奶香……”
“皇阿玛恕罪。”她撩袍跪得笔挺,蟒纹补子擦过青砖,“儿臣晨起批折子时,弘暾非要抢朱砂笔玩。”谎话说得面不改色,实则那团奶渍是今晨故意让乳娘抱着龙凤胎来蹭的——三日前粘竿处便截获密报,八阿哥买通织造局在贡锦上动了手脚。
胤礽扮的太子妃恰在此时捧药进来,月白氅衣下藏着鼓胀的小腹。石静娴余光瞥见他袖口银线暗绣的螭纹,那是他们约定好的“事有蹊跷”信号。果然,当康熙颤抖着指向诏书上“永不加赋”四字时,胤礽突然失手打翻药盏,褐汁泼溅处显出一行蝇头小楷:“若违此誓,江山易主”。
“荒唐!”康熙气得猛捶床榻,喉间涌上的血沫染红了杏黄帐幔。石静娴顺势扶住他后背,指腹精准按在肺俞穴上——这是上个月太医院新来的西洋大夫教的,能暂缓咯血之症。感受到掌心下枯瘦身躯的震颤,她忽然想起初穿来时替胤礽挡下的那杯毒酒。原来龙椅下的白骨,从来不分男女。
乾清门外已跪满红顶子大臣,明珠捧着先帝遗诏高呼“祖宗家法”,索额图旧部抬出《皇明祖训》嚷着“牝鸡司晨”。石静娴立在丹墀上俯瞰众生,忽将诏书掷向汉白玉浮雕,奶渍恰巧盖住暗纹里的“女帝”二字。八阿哥党羽刚要叫嚣,却见她从怀中掏出卷泛黄《起居注》,上面赫然记载着康熙三十五年木兰围场之事——当年太子射杀的白狐腹中,藏着八阿哥与蒙古王公往来的血书。
“本王冤枉!”八阿哥目眦欲裂地扑上来,却被粘竿处侍卫反剪双臂。石静娴蹲身与他平视,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知道为何选奶渍吗?弘暾今早吐奶的姿势,和你当年在热河行宫往我酒壶掺鹤顶红时一模一样。”
胤礽在偏殿听得真切,掌心石榴裙被攥出褶皱。他想起去年冬至家宴,石静娴笑着喂他吃下带毒的蟹黄饺,转头又塞给他解药时的神情。此刻隔着雕花窗棂望出去,那个曾因不会系朝珠被他嘲笑的女子,正用他教过的满语训斥群臣。朝阳给她周身镀上金边,竟比龙袍更耀眼。
诏书终是在太和殿前宣读,只是没人注意到奶渍下还压着道暗旨。当夜石静娴回到东暖阁,从龙凤胎的虎头鞋里抽出张字条,上面是胤礽用螺子黛写的狂草:“萨满说换魂需至亲血”。她望着摇篮里酣睡的儿女,突然把染血的指尖按上他们眉心——三年前生产那日,接生嬷嬷藏在指甲里的毒,早被她调换成朱砂。
子时的梆子声惊飞檐下蝙蝠,石静娴立在祖宗牌位前焚香。供案上的翡翠压襟突然裂开细纹,露出内里藏着的西洋镜片——这才是穿越的真正媒介。她将碎片投入香炉时,听见身后熟悉的脚步声。
“真要走到那步?”胤礽的声音裹着夜风。
她没回头,任由烟雾模糊了孝庄文皇后的画像:“从你替我喝下那碗堕胎药开始,这局棋就只能下到底。”
翌日早朝,奶渍诏书已裱入紫檀木匣供于太庙。有御史发现晕染处形似凤凰,坊间遂传“天降祥瑞”。石静娴听着九门提督的密报,把玩着昨夜从胤礽发间摘下的东珠——那里面藏着传国玉玺最后一块碎片。
毓庆宫的桃花突然反季盛开,弘暾摇摇晃晃扑进她怀里,沾着糕屑的小手拍向案头奏折。石静娴望着爪印覆盖的“请斩妖后”字样,忽然笑出声。窗外的胤礽正在教女儿射箭,箭矢破空之声惊落满树繁花。
奶渍是真,禅位是假,这江山终究要换个煮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