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的暖风带着湿润的水汽和隐约的荷香,轻柔地拂过杭州城高耸的城门楼。正值午后,城门口熙熙攘攘,车马粼粼,人声鼎沸。挑着时鲜瓜果的农夫,吆喝着“脆梨甜桃”的小贩,摇着折扇、身后跟着小厮的富家公子,挎着篮子、低声谈笑的闺秀……好一派江南繁华景象。
然而,这一切的喧嚣,在某一刻,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了喉咙。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城门口,一个正唾沫横飞跟主顾讨价还价的鱼贩子,嘴巴还保持着“五十文!”的口型,眼睛却瞪得像他桶里翻白眼的死鱼。
一个摇着洒金折扇、自诩风流的年轻公子,扇子“啪嗒”掉在地上,浑然不觉,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鸭蛋。
几个挎着花篮、掩嘴轻笑的小姐,笑容僵在脸上,手中的帕子忘了掩,露出同样惊愕呆滞的表情。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齐刷刷地、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悚,聚焦在刚刚通过城门甬道、踏入杭州地界的那一行人身上。
更准确地说,是聚焦在队伍最前方,那个身形挺拔、面容俊朗却脸色黑如锅底的青年——凌风身上。
问题,出在下半身。
一件由坚韧金蚕蛊丝编织而成的“短裙”,紧紧地包裹着他的腰胯。那金灿灿的材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闪烁着土豪般的光芒。狂野的、毫无章法的编织手法,让这件“衣物”充满了原始部落的奔放气息。几缕特意留长的蛊丝流苏,随着他僵硬的步伐,在膝盖上方……晃荡。
是的,草裙。昆仑山温泉限定款,夜无月大师纯手工打造,金光闪闪,透气性极佳(过于佳了),走光风险mAx。
凌风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千万根针扎着。他努力挺直脊背,试图用目光中的杀气震慑住这些无礼的围观者,然而效果甚微。他能清晰地听到周围此起彼伏的、倒抽冷气的声音,以及压抑不住的、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噗嗤”声。
“噗——哈哈哈!我的天爷!这是什么打扮?”终于,一个胆子大的货郎忍不住,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指着凌风的下半身,笑得直不起腰,“金丝…裙子?还…还露大腿?这位公子,您这是唱哪出啊?《天仙配》里的董永也没您这…这别致啊!哈哈哈!”
这笑声如同点燃了火药桶,瞬间引爆了城门口的哄堂大笑。
“哎哟喂!笑死我了!这金灿灿的…莫不是哪位娘娘赏的?”
“啧啧,这腿毛…还挺旺盛?”
“兄台好胆色!引领江南新风尚啊!”
“快!快掐我一把!我不是在做梦吧?杭州城什么时候流行这个了?”
议论声、嘲笑声、口哨声混杂在一起,如同无数只苍蝇在凌风耳边嗡嗡作响。他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拳头捏得死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若非重伤未愈内力十不存一,外加这该死的草裙实在限制了他拔剑的动作,他真想当场把这些聒噪的家伙全冻成冰雕!
“都闭嘴!笑什么笑!没见过世面啊!” 白若雪叉着腰跳了出来,小脸气得通红,对着哄笑的人群怒目而视。然而,她眼底闪烁的狡黠光芒和微微上扬的嘴角,彻底出卖了她。她非但不觉得丢人,反而像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兴奋得不得了。
只见她飞快地从自己鼓鼓囊囊的机关背包里掏出一个类似西洋“照相机”但结构明显更复杂精巧的金属盒子(蜀中唐门机关记录仪加强版),对着脸色铁青、草裙飘摇的凌风就是一阵“咔嚓咔嚓”猛拍,角度刁钻,全方位无死角。一边拍还一边大声吆喝: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武林盟主凌风独家限定——‘昆仑冰魄·原始狂野风情’草裙写真集!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十两银子一张,二十两带签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买了不吃亏买了不上当!买回去镇宅辟邪,挂在床头保证噩梦都不敢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白!若!雪!” 凌风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眼神如果能杀人,白若雪此刻已经被凌迟处死了。
“嘿嘿,别生气嘛盟主!”白若雪灵活地躲到秦雨柔身后,探出脑袋嬉皮笑脸,“我这是帮你扩大影响力!提升知名度!顺便…咳咳,赚点盘缠!你看这杭州物价多贵啊!温紫嫣寄的那堆账本又不能当饭吃!”
秦雨柔站在凌风侧后方半步的位置。她依旧是一身素雅的月白衣裙,气质清冷如天山雪莲,仿佛周遭的喧嚣与她无关。然而,细心观察便能发现,她那万年冰封的精致脸庞上,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冰魄般的眸子扫过凌风那金光闪闪、在风中略显萧瑟的草裙下摆,几不可察地轻轻摇了摇头。
随即,她伸出纤纤玉指,指尖一缕肉眼可见的冰蓝色寒气缭绕。寒气并未攻击任何人,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轻柔地拂过凌风草裙边缘那几缕过于“奔放”、容易随风起舞走光的蛊丝流苏。
嗤嗤…
细微的冻结声响起。那几缕不安分的流苏末端,瞬间被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晶莹剔透的冰晶。冰晶并不坚硬,反而带着柔韧,巧妙地增加了重量和垂坠感,同时又折射着阳光,给那土豪金的草裙增添了几分…诡异的“璀璨”和“安全系数”。
秦雨柔收回手指,声音清清冷冷,听不出情绪,却清晰地传入凌风耳中:“风大,镶个边,防走光。” 说完,她便微微侧过脸,目光投向西湖方向,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是那微微泛红的耳尖,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凌风:“……”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草裙边缘那圈“冰晶镶边”,在阳光和土豪金底色的映衬下,简直闪瞎人眼!这到底是防走光,还是生怕别人看不见?!一股悲愤交加、欲哭无泪的凄凉感,如同西湖的潮水般将他淹没。社死!这是赤裸裸的、全方位的社死!昆仑山温泉只是小场面,杭州城才是终极审判场!
就在凌风恨不得原地施展土遁术消失,白若雪还在眉飞色舞推销“盟主写真”,秦雨柔努力维持冰山人设(忽略红耳尖)的时候——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的震颤感,突然从夜无月腰间传来!
一直沉默跟在队伍最后方、仿佛将自己隔绝在喧嚣之外的夜无月,脸色骤然一凝。她迅速伸手,紧紧按住了腰间悬挂的那枚拼合完整的玉佩。莹润的白玉与带着血色裂痕的暗红玉佩严丝合缝,此刻,那白玉部分正微微发热,中心“苏杭”二字处,一丝极其微弱的暗红光芒,如同不安分的小蛇,一闪而逝!玉佩的尖端,如同被无形磁石牵引,微微指向了西湖的方向!
几乎在同一时刻,城门内侧,一个临时搭起的简陋茶摊上,一个须发皆白、唾沫横飞的说书先生,正用醒木“啪”地一拍桌子,吸引了几个歇脚茶客的注意:
“……列位看官!今日且说那西湖畔雷峰塔!都说那塔下镇压着千年白蛇,妖氛冲天!可老朽要告诉各位,那都是掩人耳目的幌子!真正锁在塔底下的,是前朝……”
说书先生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渲染神秘气氛的腔调。夜无月猛地抬头,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般刺向茶摊方向!玉佩的震颤和那说书人口中的“雷峰塔”、“妖氛”,如同两块拼图,瞬间在她心中碰撞!
凌风也敏锐地捕捉到了玉佩的异动和说书人的话语。他强行压下草裙带来的羞愤,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同样望向西湖方向。苏杭…雷峰塔…这玉佩的指引和那怪谈般的说辞,是巧合?还是……宿命的开场?
然而,麻烦总是不期而至。
“喂!你们几个!站住!” 一声带着官腔的呵斥响起。只见一个穿着六扇门低级吏员服饰、歪戴着帽子、一脸痞气的小吏,带着两个同样吊儿郎当的差役,晃悠着走了过来。那小吏目光贪婪地在白若雪手中的机关记录仪和秦雨柔清丽的容颜上扫过,最后落在凌风那身“惊世骇俗”的行头上,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嘲笑。
“哪儿来的蛮子?穿得不伦不类,还带着奇技淫巧之物(指记录仪)?莫不是番邦细作?路引呢?进城税呢?统统拿出来检查!”小吏伸出手,大拇指和食指熟练地捻了捻,意思再明白不过——要钱。
若是平时,凌风或许会周旋一二。但此刻,他顶着草裙,被当猴看了一路,心中邪火正无处发泄。这小吏撞上来,简直是火上浇油!
凌风眼神一寒,二话不说,猛地伸手探入白若雪鼓鼓囊囊的背包(白若雪:“哎?我的包!”),精准地拽出了那个让白若雪哀叹“烫手”的、厚得能当砖头使的包裹——温紫嫣寄来的东海商号分红账本!
他手臂运起一丝残存的内力,将那沉重的账本如同丢垃圾般,“砰”地一声,狠狠砸在那小吏伸出的手掌上!
“啊——!”小吏猝不及防,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手腕剧痛,整个人被砸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捧着瞬间红肿起来的手掌,又惊又怒:“你…你敢袭击公差?!”
凌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草裙的金丝流苏在风中微微晃动。他指了指地上那本厚厚的、封面上还印着“东海温氏商行”徽记的账册,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冽:
“分红,没空看。先帮我查清楚,杭州府最近半年的私盐流向。账,就在里面。查明白了,分红有你一份。查不明白……”凌风顿了顿,目光扫过小吏红肿的手掌,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你这只手,就别要了。”
那小吏看着地上那本厚得令人绝望的账册,又看看凌风那双冰冷得不似活人的眼睛,再看看他身边那个拿着古怪盒子(记录仪)的丫头片子,还有那个气质冷得能冻死人的白衣女子…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他捂着剧痛的手腕,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身后的两个差役更是吓得大气不敢出。
城门口,再次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只有胖墩不知从哪个小贩手里顺了一串糖葫芦,正蹲在一边,美滋滋地舔着,绿豆眼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发出“嘎吱嘎吱”的咀嚼声。
金光闪闪的草裙,冰晶镶边,厚如砖头的账本,还有那句杀气腾腾的“查私盐”……凌风这“草裙盟主”驾临杭州的第一天,注定要掀起一场席卷西湖的风暴。而那哀婉的琴音与雷峰塔的秘密,已在玉佩的微光与说书人的口舌间,悄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