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车也跟在沈雨露车后,看着她到家了,他没回去,而是围着北城转了一圈又一圈。
之前着急找人,他后背出了一身冷汗,把车窗打开吹了一个多小时冷风,才稍微镇定了点儿。
把车开到公司停车场,换了沈父那辆车,这才回莳鹭公寓。他不想跟她吵起来,也不想因为过去的那些事儿和她闹得有了隔阂。
可是一回到家,看到玄关那块儿那只胖嘟嘟的黄猫在地毯上滚来滚去,他这心里头那股火,差点就压不住了。
那毛茸茸的家伙,就好像是在故意气他,一只猫都能在他跟前儿大模大样地晃悠,跟炫耀似的。
这时候裴寒年才发现,自己压根儿就不是那种大度的人。要是能行的话,他真想把跟江宇溪有关的所有东西,就像删电脑里没用的数据那样,删得干干净净的,一点儿痕迹都不留。
但他不能这么干,他可不能像摆弄电脑那样对待沈雨露。
裴寒年头一回觉得,这人活着,有太多事儿是自己使不上劲儿的。
等他回过神儿来,沈雨露被他那阴沉沉的脸给吓着了。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吓人的模样,下意识地就想躲开他。
裴寒年却觉得她这是在抗拒自己靠近,于是手上就更用力了,一只手紧紧扣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摁着她的腰,贴得紧紧的,一点儿缝儿都不留。
紧接着,沈雨露就感觉自己身子飘起来了。这个男人一下子抱住她的腰,把她抱起来就走,直接从书桌那儿把她抵到墙上了。
墙上挂着的吉他被压得死死的,“砰”的一声闷响,在空荡荡的书房里听着特别刺耳。
他俩本来是一对爱人,现在倒像是一对仇人了。
以前那些恩恩爱爱的事儿早就忘得精光了,就光想着怎么去伤害对方,给对方最难受的惩罚。
裴寒年发了狠劲儿,他就跟有使不完的劲儿似的。沈雨露也不服输,亮出自己那尖尖的牙和爪子。
谁都不想示弱。
这就像是一场特别盛大的较量,就在沈雨露一直心爱的吉他上,弄出了这么个她肯定得输的局面。她都感觉不到自己后背啥样了,说不定已经被吉他弦给刮花了,没准儿还破了点皮,流了点血,可她也没太在意。
最后两个人都没讨到好,都输得一塌糊涂的。裴寒年一声不吭地就退出去了,默默地离开,悄没声儿地把书房门给关上了,从头到尾都没看她一眼。
门一关上,房间里就黑咕隆咚的了。沈雨露这才慢慢腾腾地蹲下身子,下意识地想去摸摸后背。她现在浑身哪儿都疼,可最疼的地方根本就摸不着。
就隔着一道门的走廊那儿,裴寒年把头靠在门框上,听着屋里静悄悄的,他的眼神比这黑夜还深。
人啊,都是贪心的,一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就想得到更多。他对沈雨露的索求越来越多,早晚有一天会失去平衡的。她给不了,可他还想要。
刚结婚的时候,他和沈雨露之间就像陌生人,虽然是夫妻,可离相敬如宾还差得远,只能算是互相尊重的伴侣。他一步一步地谋划着,就像织了一张网,就想把沈雨露留在身边,到最后才发现,他不光想要她的未来,还想要她的一切。
裴寒年以前老觉得自己能不在乎她和江宇溪的事儿,毕竟都过去了嘛。哪有人都那么好运,能从始至终就守着一个人。
现在他才猛地反应过来,当时自己退一步,根本不是因为大度,而是那时候,能拥有沈雨露对他来说就像做梦一样,刚得到的时候,哪还敢再有别的要求。
他不是真的不介意,只是退而求个其次罢了。
他以前想,要是沈雨露不爱他,那待在他身边也行。可结了婚以后,他又盼着她能爱自己。
这事儿就像根刺一样,一直扎在他俩中间。平常就算再怎么理智地去掩饰、去遮盖,那种隐隐的疼还是能感觉到,根本没法忽略。
就因为这根刺引发了矛盾,一下子全爆发出来了,裴寒年都不知道该怎么招架。他从来没碰到过这么棘手的事儿,简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这辈子做啥事儿都好像挺轻松的,就两件事永远超出他的掌控。
头一件事就是十八岁的沈雨露,另一件就是他老婆沈雨露。
他永远没法理智地去对待这两件事。十八岁的沈雨露是他意外碰上的,他老婆沈雨露,那可是他费了好多心思才得到的。
他不是那种多情的人,好多人都说他的心就像石头一样,生命里的人来来去去,没几个能在这石头上留下印子的。
可是一旦刻上了谁的名字,除了把石头弄碎,好像也没别的法子能把名字抹去了。晚饭的时候,裴寒年故意往后推了两个小时才吃饭。他是想等沈雨露把心情调整好了再一起吃。
有只橘猫,早就饿得不行了,你别看它是只流浪猫,胖得走路都慢悠悠的。
裴寒年知道这猫饿了,也瞧见它的猫粮盆空了,可也就只是看看,没打算管它。
沈雨露从书房出来后就直接进卧室了。她身上的衣服之前被男人扯得差不多了,出来的时候换了一身家居服。她一出门就看到猫粮碗空了,看都没看早就摆好饭菜的餐桌,直接走到玄关那儿蹲下,先给那胖橘猫倒了猫粮。
胖猫吃得可高兴了,嘴里还呼噜呼噜响。沈雨露的眉眼这时候稍微变得柔和了些,她摸了摸胖猫的脑袋,还喊了句:“程序员,慢点吃。”
裴寒年听到她这么叫猫,就往她那边看了一眼。他的神情有点让人捉摸不透,不过就看了一眼就把目光收回去了。
那猫吃饱喝足后,懒洋洋地往地上一躺。可能是感觉到这两个新主人之间的气氛有点怪怪的,忽然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走到餐桌旁边,在裴寒年脚边躺了下来。
沈雨露有点无语,也站起身走到餐桌边坐下,准备吃饭。她故意回避的样子太明显了,就差把脑袋转到一边去,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我不想跟你说话”。
这顿饭吃得那叫一个安静,除了那个程序员吃得挺自在的,剩下这俩人之间的气氛,又尴尬又沉闷。
裴寒年时不时抬头瞅沈雨露一眼,一看到她脖子到锁骨那块密密麻麻的青紫印儿,就又不自然地把视线挪开了。
在书房的时候,他俩都跟疯了似的。沈雨露身上几乎就没一块好地方,裴寒年也好不到哪儿去,整个后背都是渗血的抓痕,脖子上也全是。他够狠的,可她比他还狠。就好像他俩不是夫妻,倒像是仇人。
吃完饭本来这个时候是平常在客厅看电视的时候。要是俩人都没工作的话,就会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聊天。一般都是沈雨露在那儿说个不停,裴寒年偶尔才回一句。沈雨露在医院的时候可是个安安静静、特别理智的医生,话少得很,可在裴寒年面前就成话痨了,有时候还特八卦。
这俩人刚在书房那么激烈地闹了一场,沈雨露觉得浑身不自在,就说想去书房。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没敢看裴寒年。
裴寒年拿着遥控器,眼睛闪了一下,说:“过几天,等公司的事儿忙完了,咱们出去旅游?”
说完,又好像怕沈雨露马上就拒绝他,又补了一句,“你以前好像说过,想去撒哈拉吧?”沈雨露一听撒哈拉这个地名,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陷入了回忆当中。那年她刚满十八岁,为了庆祝她成年,她爸就带她去撒哈拉体验无国界医生的生活去了。在那个地方,她头一回感受到,做医生的那种荣光和信仰。
她也是头一次这么深切地意识到,以前学的那些干巴巴、没什么意思的东西,还有每天都重复、单调得很的手术练习,在某些时候,是能救下好多好多人的命。
就那次旅行,她有了做医生的认同感和归属感。可也是那次旅行,她失去了女孩子宝贵的第一次。
撒哈拉沙漠,一直是好多旅行爱好者想去的地方。她是个无国界医生,去的地方肯定都是有战乱之类的事儿发生的地儿。
她本来就跟着父亲在旁边帮忙。有一天,去离驻扎地老远的地方取水的时候,救了一个浑身是伤的男人。
那男人一身都是血污,脸也脏得不行,体温高得吓人。在泥地和草丛里,他拉住了沈雨露的胳膊,意识迷糊地缠着她。
她心里很清楚,男人是被下了药,也明白他做的那些事儿不是他自己想做的,可她当时真想杀了他。
最后沈雨露没杀他。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劲儿,她就冷静地站起身来,两条腿都快抖得不行了,还一件一件把衣服穿好,然后把那个虚弱得快要死了的男人拖回了驻扎地。
那可是她救的第一个人。
就在那天,她上了做医生的第一课,不管发生啥,都不能放弃自己的病人。
沈雨露一想起以前的事儿,脑子就有点放空了。
裴寒年瞧着她,又说了一遍:“跟我一块儿去撒哈拉,嗯?”
“我……”
沈雨露这才回过神,瞅了裴寒年一眼,紧接着就低下头,把衣角捏得紧紧的,摇了摇头说:“我可不想去那种特别干旱的地方。”
她虽然跟裴寒年坦白过,自己的第一次是稀里糊涂就没了的,也说过就那么一回,可具体咋回事儿,她没告诉裴寒年。
裴寒年的眼睛一下子就暗了下去,就那么盯着沈雨露,眼神跟鹰似的。
“旅游这事儿以后再说吧,最近都忙得很。”沈雨露躲开他的目光,直接站起来进书房去了。
抱着吉他的时候,她的心情才稍微好点儿,可还是挺烦躁的,弹出来的音儿也是乱得很。
她心里越来越不踏实,出错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一出错就觉得自己特没用,有一种失败感。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咋了,咋就变成这么个纠结矛盾的人了呢?
以前那个敢爱敢恨的沈雨露,就好像在时间里被彻底蒸发了一样,现在连点儿影子都找不着了,就剩下瞻前顾后、封闭又不安的自己了。
难道是被江宇溪伤得太厉害了?所以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沈雨露练琴练到很晚才回房睡觉。
她状态不好,其实早就练不下去了,可还是硬着头皮在书房耗了好久,就是不想回卧室面对裴寒年。那种肃杀的气氛,真的是让人喘不过气来,她可不想去面对和裴寒年之间那种特别僵的气场。
可等她慢慢吞吞回到房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之前担心的事儿压根儿就不存在,因为裴寒年根本就没在房间里。
卧室里也没有被人来过的迹象,到处都整整齐齐的,反而让人感觉有点空落落的。
沈雨露自己洗漱完了,打算拿睡衣的时候,才瞅见柜子里少了几件衣服。少的那几件,都是裴寒年平常总爱穿的。
他这是想干啥?离家出走吗?
她呆呆地愣了老半天,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心里就像突然被人挖走了一块似的,一阵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