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容皇后离开偏殿,留下了偏殿的一地狼藉和不断地哀嚎求饶之声。她渐行远去,那一声声凄厉的哭喊还能钻进耳朵里,她面上冷肃,而藏在袖中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她一向不是这般心狠手毒之人,这回突然下了死令也是被逼不得已。
季昭仪虽然有些恃宠而骄,但她并非心机深沉之人,敢闯关雎宫定是有人在背后怂恿,究竟是后宫的人还是前朝的人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非常明确的,季昭仪闯宫之事是被很多双眼睛盯着的,她就是一块问路的石头,来试探关雎宫的水有多深。
若是放她安然回去,下一回来闯宫的还不知道会是哪位妃嫔或者哪位朝臣?更何况她已经闯到了内殿,看到了景王妃从内殿出来,这事若传出去,所有人都会和季昭仪一个想法,景王妃清誉不保,甚至会让远在边境的云峥心绪动摇。
为除掉这些无穷的后患,她必须狠下心,让季昭仪和她带来的那些宫女太监永远都开不了口……
关雎宫的消息传出,前朝后宫俱受震动。
季昭仪枉顾圣旨擅闯关雎宫打扰陛下静养被白绫赐死,随她闯宫的宫女太监则无视宫规,未行劝阻之责反而煽动主子犯下不可饶恕之罪,全部被杖毙!
一时间,谁都不敢再轻易靠近陛下养病的关雎宫,也无人敢来打听当日关雎宫内发生这事的细节。
曾淑仪在听到季昭仪被赐死的消息后,惊恐失措,夜晚难眠,总是被噩梦吓醒,梦见歪着脖子的季昭仪来向她索命。
嘉容皇后在内殿守着萧炽,歪着头一手支撑着一侧太阳穴,神色有些憔悴。嘉容皇后心里也不好过,宜夏是知道的,但她也知道皇后娘娘这么做虽是逼不得已,但却是正确的处置方式。不仅断绝了外界对关雎宫的窥探,也避免了陛下中毒之事宣发在外。
“娘娘,可要喝一碗安神汤?”宜夏柔声地问道。
“不必了。”嘉容皇后拉着宜夏的手让她坐下,道:“这几日单单为陛下拔毒就已经够辛苦你了,其他的事情你不必操心。”
“娘娘宽心,这几日的治疗十分顺利,陛下明日就能好起来了。”宜夏握着嘉容皇后的手道:“娘娘也要调理好身子,早日给陛下生个孩子。”
“我嫁给陛下时就知道以后不会有孩子,但我无悔,以后能有孩子自然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所谓了。”嘉容皇后淡笑道。
宜夏微笑道:“娘娘与陛下伉俪情深,况且娘娘还不到三十的年纪,定能生几个活泼可爱的孩子。”
嘉容皇后反倒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宜夏还未显怀的腹部,温柔地笑道:“这个宝贝也是我的孩子,除了给陛下治疗,其余时间你就多休息,由我守着陛下,你千万别操劳过度伤了孩子。”
“娘娘,我有分寸。”宜夏笑道。除了吴姨娘,嘉容皇后是另一个对她关怀备至的女子,若说吴姨娘像她的母亲,嘉容皇后则像她的姐姐。
经历了种种,宜夏看清楚了一个事实,亲人之间的关系并不一定是靠着血缘维系的。她与外祖父、吴姨娘、云峥、嘉容皇后都没有血缘,但他们对她关心爱护;而这世上与她有血缘关系的薛涛和薛家人,对她不是利用就是陷害。
血缘不重要,互相能付出真心的人才弥足珍贵。
这时,朱沉捧着一叠的奏疏送到了内殿。
如今萧炽即便清醒也是短时,大多数时间都在沉睡,因为拔毒对他的身体影响非常大,只有在沉睡中才能慢慢恢复,所以所有由内阁送进来的奏疏实际上都是由嘉容皇后在处置。
嘉容皇后与陛下一起长大,又成婚多年,模仿陛下的字迹已经到了一模一样的地步,就连朝中的老臣都分辨不出来。
朝臣们一直都以为是陛下在批阅重要的奏疏。
嘉容皇后接过奏疏,细致地翻阅着,每一份都认真审阅,绝不敷衍,只是今日有一份奏疏令她眉头紧皱起来,手中的朱笔久久未曾落下。
“娘娘,出了什么大事么?”宜夏坐在一旁,见她踌躇许久,禁不住问道。问出口了又觉得不妥,毕竟这是朝事,轮不到她来出声。“我只是……”
“没关系,我不就是在做逾矩的事么?”嘉容皇后知道宜夏在想什么,微微一笑,放下朱笔,直接把那份奏疏递给了宜夏。
宜夏接过来一看,是湖州巡抚上书的内容,今年开春,湖州一带遭遇了广泛的旱灾,田中无水,百姓无法耕种,眼看着就要错过春耕的时节了。
宜夏看完也皱眉:“湖州一带自古以来都是鱼米之乡也是朝廷的粮仓,若是今年错过春耕颗粒无收,不仅百姓遭殃,朝廷也要蒙受重大的损失。”
“是啊,可天灾终究是难以避免,只能着令湖州一带的官员积极抗旱,减免税赋,尽量减小百姓们的损失。”嘉容皇后正要批复,宜夏忽然抬手拦着她。
“娘娘,如今春季还未过去,既然天时大旱田中无水,不如就势推行‘改农为桑’。湖州一带适合养桑蚕,今年大旱若是坚持种稻必然不会有好结果,而改成种桑,而陛下不是一早就想在南方推行桑蚕之策吗?如今正是个机会。”
嘉容皇后眸光一亮,“这真是个好办法!就趁此机会在湖州一带先行推广。”她提笔在奏疏上批复了“改农为桑”四字。
奏疏批阅完后,嘉容皇后对宜夏笑道:“你很有治国之才,若不是被云峥那小子先占了做了王妃,在南楚朝堂做一位女官也非常适合。”
宜夏笑道:“我本就是寻常百姓,而那两年去了许多地方,多行了一些路,只是知道百姓需要的是什么罢了。”
嘉容皇后叹道:“若是为官做宰的人都能如你一般多到民间走动,了解民间疾苦和百姓需求,那就海清河晏天下太平了。”
“陛下治理南楚多年,南楚如今国力强盛,定是少不了娘娘的功劳。”
看嘉容皇后对政事处理的熟练程度就知道先前她定是没少接触过这些事,无论是在哪个国家,后宫之人都不得干政,而萧炽对嘉容皇后却很宽容,这不单单是萧炽对嘉容皇后的喜爱,更是看重她的才华。
嘉容皇后轻叹道:“处理政事非常不易,我也是在嫁给了陛下后才知道。每一道政令的推行都很困难,必须权衡各方,还要避免底下官员懒政和百姓的不理解。往往出发点是好的,推行下去就变味了。这道‘改农为桑’的政策是好的,但明日必然会引来朝臣的反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