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供世子殿下洗浴的房间内药汤雾气渐渐散去，萧无明披上外袍瞬间，春涧早就备好的雪蚕丝浴衣在他肩头滑出完美弧度，露出的脖颈线条比灵州城今晚的月光还要皎洁。窗外更夫梆子声忽然顿了顿，想必是看见映在窗纸上的影子。那道身影披着未干长发，白衣上倒影着月辉，腰间白剑的寒芒却比夜色更冷，恰似西北里绽放的罕见雪莲花。
抛开身世，萧无明就凭长相估计都能名震天下，不过这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马三甲悄然叹口气。
别看凤阙明面上实行严格的道德规矩，树立者的赵氏就干出不少糗事。莫说前朝皇帝各种见不得人的卑劣手法，据说当时容姓宠妃就是被日夜吊在红线上去世，死相场面香艳异常，就算是见惯了场面的嬷嬷们都不禁红了脸。
更不用说往前推几代盛行龙阳之好的达官显贵了。
要不是自家殿下出身凤阙顶级世家，怕不是真是成了那般豪门万物。
太平世道皆是如此，那碰上礼乐崩坏的乱世又谈何人性。
想到这里，马三甲手不自觉握住刀柄，双目闪过坚定，身前百年，身后百年他无暇顾及，可只要是他在世一天，定是绝不然此事发生。
萧无明自是察觉马三甲表情变化，只是不知他此刻心中所想，要是知道，定是破开大骂其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破铜烂铁，整日想的不是骑兵打仗就是这种见不得光的东西。不得不承认，萧大世子就算再混账，也断不会想到此类事情。
拍了拍马三甲肩膀，萧无明只觉他是这几日精神紧绷，故而语气轻松道：“可是打探清楚了？”
“卑职查过了，”
听到萧无明声音，马三甲才缓过神来，连忙松开握刀的声。压低声音，护心镜在灯火下泛着冷光，他道：“望湖楼的主子是此地出生名门之家，不过这些日子都是南州享福，此处府邸大多是知府打理。还有消息说，原本厨子自从得知殿下要经过此地就更换了，从原来偏南州改为地道的北州菜。”
萧无明闻言嗯了声，目光落在马三甲胸前护心镜的镜面处。那是爷爷当年从蛮怒手中夺回的物件，镜面上的云纹图案被磨得发亮。
此刻月亮刚出，外头还是热闹的。
萧大世子前脚刚坐下，马三甲倒是很懂事的在旁伺候煮茶，别看这汉子五大三粗，做起事情倒是有模有样，虽是没有常年浸透此道的萧望海那般水到渠成，不过一举一动倒是有了星点的大家气候，对于军痞出生的他而言，已是难能可贵。
萧无明见状也是笑道：“马三甲啊，马三甲，你胃口倒是大。”
马三甲不明所以，只是陪笑道：“世子说笑。”
萧无明摇头道：“不过也好，就要胃口大，本世子不怕，最好是能一口吃出个胖子，这样才对得起娘呐。”
马三甲还是疑惑不解，但手中的活倒是一刻没停留。
茶香四溢间，马三甲倒了杯茶恭敬奉给萧无明，他郑重道：“殿下别说，属下倒是胖了不少。”
接过茶水的萧无明先是一愣，随后连说了三声“好”。
身披黑甲的魁梧汉子悟不透殿下所言的三个好字，在换茶时将从王从命递来情报一一述说。
“灵州城知府康文远，这位出身南州寒门的五品知府，十年前还在益州盐运司当个书办，却是命不甘心，硬是娶了同是南州出身却是名门的伯家。那年寒冬，他冒雪跪求伯府车队借道，却在掀开帘子时撞见伯家掌舵人那双黑眸。不过他倒是有本事，十年间连升三级，便是最好的投名状，后又加上伯家的暗中支持，一跃至五品文官，实属飞速。”
“不过听说知府大人在家中地位可是卑微，府中大小事情皆是得过了伯夫人的手，就连去年他老娘从南州千里迢迢赶来，屁股还没坐上热乎就被伯家大小姐命人连人带包给扔出府中，气的康文远瘫坐在府里，以泪洗面。”
说到这里，马三甲咧嘴一笑。
萧无明撇了一眼，心领神会。
按照王从命打探消息的路子，从来不会在明面上。
果不其然，马三甲随后继续道：“据说这个知府大人房事也是沮丧的很，一招一式都是按照伯夫人的意思来，她如何舒服，他便得照做，常常不过片刻就缴械投降。”
回想起那仅仅被自己剑鞘都吓得出魂的康文远，萧无明啧啧道：“倒是丢了南州的脸，不过也好，敌人的敌人也就是朋友。”
马三甲颔首道：“殿下所言甚是，不过还得看这康文远是否有心了。毕竟还有个北镶王世子虎视眈眈。”
不提赵逸云还好，一提到这个空有贤名的草包，萧无明就忍不住调侃两句：“这赵逸云倒也是赵笑玩意，老爹是个牙呲必报性格，他倒也不是个省心的货色。看来爷爷那次还是打少了，不过无妨，今日本世子倒是替他老子好好教训他，看看这个远近闻名的北镶王世子有何能耐。”
说到这，马三甲顿时来了精神，甲胄间的叶片相碰，发出声声清脆，他起身抱拳道：“末将愿替世子打头阵。”
看向这一脸郑重的披甲汉子，萧无明顿感欣慰，不过此刻不是出手时候，摆手道：“不着急，先看看黑水商会那边动作再做打算。”
马三甲重重嗯一声，继续道：“城中同知孙有徳，是江南徐氏庶子，十三岁便跟着族叔巡视两淮盐场，亲眼看见盐商将泥沙掺入官盐，却在账本上记成‘损耗’。科举放榜那日，他攥着二甲进士的捷报，却收到族中飞鸽传书，灵州盐铁，乃我孙氏西扩之基。倒也算是个有野心之人，不过让末将纳闷的是，这类人怎会甘心久居康文远之下如此久，就算孙氏比不上伯家，也不至于如此。”
喝了口茶，萧无明追问道：“还有何？”
马三甲道：“孙有徳暗中与北镶王有来往，还很密切。”
萧无明嗯了声。
平平淡淡。
就如杯中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