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明王及其党羽,此时脸色阴沉如水,因为现在的局面当真对他们极为不利。
韩昌龄沉吟一番,出列持反对意见,道:“陛下,如今四方初定,许多大事尚且是悬而未决,储君一事关乎国运兴衰,臣以为,还是再等些日子再做打算的好。”明王党中不少人出列附议。
谢瑾回朝前,韩昌龄可是嚷嚷着要皇帝早立储君的人当中最凶的一个,如今谢瑾回朝尚不足半年,其态度却已经有了不小的转变,当真有趣。
杨世平依旧嘴上不饶人,冷嘲热讽道:“不想太子殿下回朝,许多事就变的悬而未决了,当真有趣。”
韩昌龄脸色青红不定,最终还是没有接话,只是看着皇帝。
皇帝看着群臣这般,也没有明确表态,只是问道:“那众爱卿以为,储君之位,是该立谁?”
杨世平道:“自古以来,便是太子继位,且我朝太子宅心仁厚,江湖与朝堂皆有不低的地位,臣以为,太子最合适不过。”
黄凤麟也道:“陛下,老臣是个武夫,但我就觉得,昔日太子与太平公主率江湖众人共解北疆之围,那份魄力,那份豪气,实在让人看着痛快,所以老臣也觉得,太子最合适不过。”
韩昌龄却道:“太子虽有才且在江湖有不小的威望,但是储君日后是要执掌一国,政治才能同样重要,况且太子一入江湖便是十年,许多事还要从头学起,实在是……”
最后的话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意思,而且如今皇帝子嗣只剩下了谢瑾和谢玄,所以他们的心思,不用猜。
如今谢瑾还在这里,韩昌龄就把话说的这么绝,也证明一件事,他们当真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想要最后放手一搏。
两拨人又为此吵了起来,太子党以太子为正统,古来便是如此,擅改古训是为无君无父之事,来抨击明王党。
明王党则以太子怠于政事,知江湖而轻朝堂为由反对,总之吵得有些不可开交。
钟莹看着谢瑾,似乎是惊异于百官对此事的态度,毕竟在东越,她从来没有见到过诸如此类的情形。谢瑾则是轻叹一口气,小声说了句:“向来如此。”
九反上师和钟归远则是没有说话,钟归远是因为他不关心大唐政事,九反上师则是因为心中早就做好了打算。
谢玄则是站在一边,面无表情,谢瑾想与他说两句话,可朝臣如此一来无异于把他们两个都推向了风口浪尖,这也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尴尬了起来。
皇帝听着百官的议论,很久之后才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只是咳了两声便让百官静了下来,齐齐看向皇帝,等待着他的决断。
皇帝看着百官,说道:“此事朕自有决断,退朝吧。”
百官还以为皇帝要对此事一槌定音了,没想到却只是留下了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便起身离开。
百官显然不解,可皇帝的贴身太监已经喊道:“退朝!”
众臣也只好作罢,离开了大殿。
钟归远先将钟莹带走,他快要回东越了,所以有些事还需要给钟莹交代一下。
九反上师也跟着谢瑾回到太子府,他想再和谢瑾聊聊。
至于谢玄那边,则是一路无话,回到明王府之后也是一言不发,遣散众人之后一个人待在书房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恍惚间,他又看到了那些此生都不想再回忆的过往又浮现在了眼前,让他头痛欲裂。
在这其中,他看到了幼年时母亲失宠,被迫与母亲一起住在冷宫的画面,那些太监狰狞可憎的嘴脸让他此生无法忘怀,还有皇帝那句“无皇命不得出”,就让他在那座小院子里被困了整整五年。
他又看到因为母亲在冷宫得罪了人,使得每日给他们送来的饭菜统统被克扣,有时只是残羹冷炙不说多时尚且不能果腹。对此皇帝不闻不问,他很想问一句凭什么,难道就因为母亲是侧妃,难道就因为他是庶出。
自古立嫡以长?可笑!
他又看到那个风雪交加的晚上,看着病重的母亲在自己面前一点点失去生机,自己对此却无能为力。他先是哭喊,看着母亲的尸体,一股莫名的恐慌笼罩在了当时只有九岁的孩子心头。渐渐地,他哭累了,也哭不出来了,他开始思考,为什么他的生活会这样,对着母亲的尸体思考整整一夜,他终于想明白了:造成他悲惨生活的一切根源,源自于没权,母亲是侧妃,势力自然不能与皇后相比,自己是庶出,皇帝对自己的宠爱程度当然不能与太子相提并论。
那一夜,他想明白了,那时的处境第一次在这个孩子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一颗极度渴望权力的种子,经过将近二十年的心血浇灌,如今已经成了一棵参天大树,他对权力的渴望也到了近乎痴狂的地步。
即便后来皇帝将他从那个小院子里接了出来,对他优待有加,可在他看来那是多么的讽刺。这种命运系在他人一念之间的滋味太不好受了,所以,他必须自己掌握命运,他要做那个至尊,一切挡在他面前的,他都要碾碎,筑进自己通往那个位置的台阶上。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谢玄的意识渐渐清明,但那种头疼欲裂的感觉依旧还在,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浸湿,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平复了一下心情,便唤了一直在外面候着的贴身女侍白药进来,靠在椅子上微阖着双眼,白药知道这是谢玄头痛的老毛病又犯了,便伸出纤纤玉指为谢玄按着头上的穴位。
过了许久,命人唤来韩昌龄,只向他吩咐了一件事:按照计划去做。
韩昌龄点头称是,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随后便退了出去。
谢玄看着站在一旁的白药,沉吟片刻之后,说道:“通知江湖,有些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
白药道:“殿下终于要下定决心了吗。”
谢玄闭上双眼,许久之后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天家之争,向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