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省城错综复杂的街道中继续穿行，最终停在了一间门面颇大、招牌闪烁的麻将馆门口。
这地方与其说是传统的麻将馆，不如说更像一个综合性的休闲娱乐场所。
透过玻璃门，能看到里面除了摆放整齐的麻将桌，还有供人品茶的雅座和几张标准的台球案，人声隐约传来，显得颇为热闹。
我和陈世柠下了车，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前台一个正在记账的年轻小哥见到我们，立刻放下手中的笔，从柜台后绕了出来，脸上堆起职业化的亲切笑容：“两位好，欢迎光临，里面请。”
陈世柠目光平静地扫过大厅，没有理会小哥的客套，直接开门见山，声音不大却清晰：“我找赵四喜。”
前台小哥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和审视，显然没料到这位看起来气质不凡的年轻女孩会直呼他们老板的名字。
我见状，上前一步，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语气却不容置疑地补充道：“麻烦小哥进去通报一声，就说陈家小姐来访。”
那前台小哥不敢怠慢，连忙点头：“好的，请稍等。” 说完，转身快步朝着里间走去。
没过多久，他就回来了，身前还跟着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类似经理制式西装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一看到我们，尤其是看到陈世柠，脸上立刻绽放出热情甚至带着几分谄媚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
“哎哟！小姐！杨主管！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下面的人不懂事，怠慢了二位。四哥正在里屋候着呢，这边请，这边请！”
我点了点头，和陈世柠交换了一个眼神，便跟着这位西装经理朝着麻将馆更深处走去。
他并没有带我们去任何包间，而是径直走到一扇看起来像是安全通道的普通白色大门前。
他掏出钥匙，熟练地打开门锁，然后将门推开——
门后的景象，让我不由得在心里“嚯”了一声，真是别有洞天！
与外面那种半公开的休闲氛围截然不同，门后是另一个喧嚣而隐秘的世界。
靠近门口的区域，整齐地排列着近十台老式的老虎机游戏机，每台机器前都坐着人，正全神贯注、近乎疯狂地拍击着按键，机器发出嘈杂的音乐和硬币掉落的哗啦声。
再往里面，则是一张张标准的绿色赌桌！骰子桌、百家乐、二十一点、牌九……各种玩法应有尽有，赌客们围在桌旁，神情各异，有兴奋，有紧张，有麻木。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味、汗味和一种金钱与欲望交织的特殊气息。
我们刚走进去，身后那扇白色的大门就被带我们进来的西装经理迅速关上并反锁，仿佛将两个世界彻底隔绝。
紧接着，几个人就朝着我们围了过来。
为首的，正是礼字堂的堂主赵四喜。
他今天没穿那些花里胡哨的衬衫，换了一身相对低调的深色休闲装，但脸上那标志性的、如同弥勒佛般笑眯眯的表情依旧没变。
我和陈世柠同时开口打招呼：“四哥。”
赵四喜笑容满面，声音洪亮：“哎呀！小姐今天怎么有空大驾光临我这小破地方？真是让我这儿蓬荜生辉，运气都要变好了啊！哈哈哈！”
陈世柠显然不习惯这种过于热情的寒暄，她微微蹙眉，试图直接切入正题：“四哥，客套话就免了。今天我们过来，主要是想……”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四喜笑呵呵地打断了：“诶！来都来了，急什么嘛！小姐，杨主管，你们看看我这儿，”他张开手臂，示意着周围热闹的赌场，“哪有来赌场不玩两把的道理？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我老赵招待不周？”
他根本不给陈世柠再次开口的机会，直接对旁边一个手下吩咐道：“去！给小姐和杨主管拿点筹码过来。”
“是，四哥！”那手下应声而去，很快端着一个托盘回来，上面堆满了各种颜色、比硬币略大的圆形筹码，不同颜色代表着不同的面值，从几百到几万不等。
赵四喜亲手接过那沉甸甸的一托盘筹码，直接塞到了陈世柠手里，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豪爽：“小姐，杨主管，这一百万筹码，算我请你们玩的！在我这儿，别客气，吃好喝好玩好，保证让你们尽兴，不玩到尽兴不许走！”
陈世柠被硬塞了这么一大盘筹码，有些无措，张口道：“这……四哥，我们不是来……”
“还愣着干什么？！”赵四喜再次高声打断她，对着旁边几个管事模样的人喊道，“赶紧带小姐和杨主管找张好桌子入座！挑张热闹的！”
还没等我和陈世柠完全反应过来，就被几个笑容可掬、动作却不容置疑的侍者半请半推地带到了一张玩扑克牌的赌桌前。
我本来想站着，表明我们并非真心来赌，但赵四喜亲自走过来，伸出他那厚实的手掌，用力按在我的肩膀上，硬生生把我按在了柔软的赌桌椅子上。
“杨主管，既然坐下了，就安安心心好好玩嘛！”赵四喜笑眯眯地看着我，眼神里却带着一种深意，“玩得尽兴最重要，其他的事，等玩够了再说也不迟。”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我和陈世柠只能暂时按下心中的正事，坐了下来。
这张赌桌上玩的是“炸金花”，除了我、陈世柠和也坐下来的赵四喜，还有两名看起来是常客的赌客。
炸金花的规则很简单，每人发三张牌，比较牌型大小。
虽然我懂规则，但在这种明显被掌控的赌桌上，我深知自己那点道行根本不够看，运气和技巧在行家面前可能都是浮云。
陈世柠就更不用说了，她显然从未接触过这些，拿着那三张牌，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不适，我猜她连基本规则都还没完全搞懂。
赵四喜就坐在对面，像个看客一样，乐呵呵地看着我们，对荷官示意道：“发牌吧。”
一位穿着性感、笑容甜美的女荷官开始熟练地洗牌、发牌，每人三张，不多不少。
大家各自拿起牌查看。底注是2000，这意味着每轮不下注跟牌或者选择弃牌，也要损失2000块。如果觉得自己的牌够大，可以选择加注，首次加注也是2000，后面皆翻一番
前两把，我摸到的牌都很烂，只能无奈选择弃牌。
陈世柠则根本不管牌面，似乎只想尽快结束这尴尬的局面，一律选择弃牌。
一转眼，八千块筹码就这么没了。
直到第三把，我拿到了五、六、七的顺子，虽然不是同花，但牌面也算相当不错了。我决定赌一把，一直跟注，没有弃牌。
陈世柠依旧在第一轮就弃牌了，她看到我还在跟注，投来疑惑的目光。
跟了三轮注，赌注已经加到了每人三万二，另外两名赌客也顶不住压力，相继弃牌。桌上只剩下我和依旧笑眯眯压着牌的赵四喜。
我已经投入了不少筹码，心里有些不甘，咬了咬牙，选择了“开牌”。翻牌一看，赵四喜的底牌赫然是三条三！
这一把，我们就输掉了四万二。
下一把，我的手气似乎来了，竟然拿到了三条K！这几乎是仅次于同花顺的大牌了！
我心中一阵激动，再次选择压牌跟进。
其他人依旧相继弃牌，又只剩下我和赵四喜对垒。
抱着侥幸心理，我觉得他不可能每次都拿到顶级好牌，于是不断跟注，一直加注到三万二。
我就不信他还能是同花顺！
结果，开牌的那一刻，我傻眼了——赵四喜亮出的牌，竟然真的是黑桃q、K、A的同花顺！
仅仅两把牌，我就输掉了七万六的筹码！加上之前零零散散输掉的，一百万筹码已经肉眼可见地缩水了一大圈。
陈世柠在桌子底下悄悄踢了我一下，眼神里带着懊恼和提醒。
我猛地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我竟然在不知不觉中陷进去了，被赌桌上的胜负欲牵着鼻子走，完全忘了我们来这里真正的目的！
赌博这东西，果然害人不浅，轻易就能扰乱人的心智！
赵四喜依旧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仿佛输赢与他无关，鼓励道：“加油啊，杨主管，手气会转回来的！小姐，您也别光看着，一起玩起来啊！”
然而，还不到一个小时，赵四喜“赠送”的那一百万筹码，就被我和基本在弃牌的陈世柠输了个干干净净。
赵四喜看着我们面前空荡荡的桌面，笑着问道：“怎么样？两位，还玩吗？要不要再换点筹码？玩到尽兴为止嘛！”
我勉强笑了笑，摆手道：“四哥，不了不了，筹码都输光了，今天手气不行，就不玩了吧。”
赵四喜却不肯轻易放过，意有所指地说道：“这都还没尽兴呢，哪能就这么走了？”
陈世柠这时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静，虽然声音不大，却带着坚持：“就到这吧，四哥。我们本来就不会玩这些东西。再说了，我们今天来，也不是为了玩这个的。”
赵四喜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了一些，他身体微微前倾，看着陈世柠，语气变得有些微妙：“来赌场不玩，那来干嘛？不会玩可以学嘛！小姐，您要知道，要是连‘赌’都不会，连这点胆识和运气都没有，怎么领导六联帮这个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的大家庭呢？你说，是吧，小姐？” 他的话里带着明显的暗示和压力。
陈世柠抿紧了嘴唇，低下头，没有接话。
赵四喜又将目光转向我，脸上重新挂起那副弥勒佛般的笑容，但眼神却锐利了几分：“杨主管，你觉得呢？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我只能维持着表面的礼貌，干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赵四喜似乎对我们的反应很满意，大手一挥：“那既然觉得有道理，我们就继续吧！”
陈世柠却猛地站起身，语气坚决：“不了，四哥。没筹码了，我们也不打算再玩。今天打扰了，我们就先走了。”
赵四喜脸上的笑容彻底淡去，声音也冷了几分：“筹码没了可以再换嘛。”
我也收敛了脸上最后一丝笑意，站起身，挡在陈世柠身前半步，语气虽然依旧客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四哥，小姐说了，不玩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赵四喜盯着我们看了几秒，眼神闪烁，最终，他嗤笑一声，重新靠回椅背，挥了挥手，语气带着送客的疏离：
“行吧。那……慢走。就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