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竹峰,守静堂后院的厢房内。
云惊鸿躺在床上,已经休养了数日。宋通每日都会前来探视,以温和的青云门真气为他梳理经脉,加上大黄丹的药力,他外在的伤势已无大碍,只是那日心神受创过剧,仍需静养。
石磊也常来看他,言语间颇多安慰,只是每次提到后山竹林,云惊鸿都发现这位憨厚的师兄眼中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显然,那日的诡异景象,也给石磊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养伤的日子总是枯燥的。尤其对于一个刚刚踏上修行之路,渴望着进步的少年来说,只能躺在床上无所事事,更是一种煎熬。
这一日,宋通又来为他检查过身体,嘱咐他好生休息后便离开了。云惊鸿察觉到师傅似乎这些时日似乎有些格外的忙碌,每次来探望他后,便匆匆离去。只是他一个少年郎,怎会知晓这青云山即将山雨欲来。
屋内只剩下云惊鸿一人,百无聊赖之际,他的手无意中碰到了枕下的一个硬物。
他摸索出来,正是那日在竹林深处,那个神秘人影留给他的两样东西——一本没有封皮、纸张泛黄的古旧书籍,以及那个带着火焰图腾的碧绿圆环。
自从那日醒来,他便跟宋通描述了事情经过,关于这两样东西,宋通并没有收去,也没有与他说过多的事情,只是叮嘱他不要告诉任何人。似乎这两样东西牵扯着某种巨大的秘密,不宜过早示人。尤其是那本书开篇的十个字,更是让他心神震动,隐隐觉得其中蕴含着某种禁忌。
此刻闲来无事,他鬼使神差地再次拿起了那本无名古书。书页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吸引着他的目光。
他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第一页。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十个古朴的文字,再次映入眼帘。这一次,不再是在心神恍惚、生死一线之际,而是在相对平静的状态下。
他默默地念诵着这十个字,试图去理解其中的含义。天地没有偏私,对待万物就像对待祭祀时用草扎成的狗一样,没有好恶,任其自然生灭?
这是一种何等冷漠而宏大的视角!与他平日里所学的青云门道法中蕴含的“顺天应人”、“斩妖除魔”的理念,似乎截然不同,甚至有些背道而驰。
然而,就在他沉思之际,体内那原本沉寂下去、只是隐隐作痛的三股力量,竟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召唤,再次蠢蠢欲动起来!
丹田气海中,属于太极玄清道的温和真气如同一片平静的湖泊。但此刻,湖泊深处,一点炽热的火星(玄火之力)和一丝极寒的死意(寂灭之力)同时被点燃、被唤醒!
“唔!”云惊鸿闷哼一声,熟悉的撕裂感再次袭来,仿佛冰与火要在他的体内再次展开一场惨烈的厮杀。
他心中一惊,正要强行压制,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回荡着那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鬼使神差地,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试图用太极玄清道的真气去强行调和或压制某一方,而是放空了心神,任由那句经文的意境在心中流淌。
天地无所谓仁,也无所谓不仁。火焰的燃烧,寒冰的冻结,生机的萌发,死寂的降临……这一切,或许都只是“道”的不同显化,并无高下、善恶之分?
当这个念头升起时,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他体内那股炽热狂暴的玄火之力,不再是盲目地冲撞,仿佛找到了一丝宣泄的脉络;那股阴冷死寂的寂灭之力,也不再是纯粹的侵蚀,其蕴含的某种“终结”与“虚无”的意境,似乎与天地间的某种规律隐隐相合。而作为根基的太级玄清道真气,则像是一片更加广阔的“天地”,不再试图去评判和干涉,而是以一种更加包容、更加“漠然”的态度,容纳着这冰火两种极端力量的存在。
三股力量,依旧泾渭分明,但彼此之间的冲突却诡异地减弱了。它们不再是互相撕扯、互相毁灭,反而像是被一种无形的秩序引导着,开始在他经脉中以一种奇异的轨迹缓缓流转。
玄火之力依旧炽热,却带着一丝创生的暖意;寂灭之力依旧冰冷,却显露出一分终结的肃穆;太极玄清道真气则如同那亘古不变的天地,承载着这一切的变化。
它们……竟然在这种奇特的“天地不仁”的意境引导下,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动态的平衡!虽然这种平衡极其脆弱,仿佛随时都会被打破,但它确实存在!
云惊鸿清晰地感受到了这种变化。原本撕裂般的痛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三股力量不再是负担,反而像是三种可以被他“感知”甚至隐约“引导”的工具。
他福至心灵,继续翻阅手中的无名古书。后面的文字更加晦涩难懂,似乎阐述着某种宇宙生灭、阴阳轮转的至理。他每多理解一分,体内三股力量的运转就似乎顺畅一分,那种微妙的平衡也就更稳固一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这种奇妙的状态中退了出来,额头上已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色也有些苍白,显然心神消耗极大。
但他眼神中却充满了震撼与狂喜!
这本无名古书……竟然是调和、甚至融合他体内三种极端力量的关键!
“天地不仁……万法同源”他低声重复着,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本书记载的,恐怕是某种超越了正邪之分、直指天地本源的无上大道!
同时,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另一个事实。
虽然三股力量暂时达成了平衡,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无论是那源自血脉的玄火之力,还是那柄诡异长剑赋予的寂灭之力,亦或是他自身修炼的太极玄清道,目前都还处于极其微弱的阶段。
玄火之力,仅仅是一丝火苗,远未能展现传说中焚尽八荒的威能。 寂灭之力,只是一缕气息,那柄剑本身的恐怖力量,他恐怕连万分之一都未能触及。 太极玄清道,他更是刚刚踏入玉清境第一层,根基尚浅。
“太弱了……都太弱了……”云惊鸿喃喃自语,眼中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仅仅是如此微弱的力量,冲突起来就差点要了我的命。若是……若是我能找到壮大它们的方法呢?若是玄火之力能够燎原,寂灭之力足以冰封一切,太极玄清道能修至上清乃至更高境界……”
他不敢想象那会是何等景象!
“只要能维持这种平衡……不,甚至让它们真正融合……”
一个无比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悄然滋生。
这条路,注定无比艰难,也无比危险。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但他别无选择。这三股力量已经在他体内,冲突不可避免。这本无名天书,是他目前看到的唯一希望。
前途无限,亦是深渊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