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定了两位热情的粉丝,刘青山这才拿起了那个黑色的胶木转盘电话。
听筒沉甸甸的,很有质感。
“滋——滋——”
听筒里传来熟悉的电流声。
刘青山手指熟练地拨动转盘,“哗啦……哗啦……”的声音在安静的保卫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电话响了三声,就被接了起来。
“喂?哪位?”
对面传来一个慵懒、透着一股子京味儿的声音,背景里还夹杂着咿咿呀呀的京剧唱腔,显然是在听戏。
“齐经理,是我,刘青山。”
刘青山的声音平稳,不卑不亢,透着一股子熟络。
“哎哟!青山老师!”
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高了八度,那股子慵懒劲儿一扫而空,变得热情无比,甚至能听出椅子挪动的声音:“稀客啊!真的是稀客!”
“怎么着?您今儿个有空想起我来了?是不是要来吃饭?您放心,只要您来,最好的包间永远给您留着!”
“我现在就让人把那几道御膳给您备上!您想吃啥?抓炒里脊?还是豌豆黄?我让大师傅现在就开火!”
隔着电话线,都能感受到齐大宝那股子扑面而来的热情。
于曼妮站在炉子边,一边烤着火,一边竖着耳朵听着。虽然听不清电话那头说什么,但刘青山既然打这个电话,就说明对方是个有能量的人。
刘青山笑了笑,说道:“齐经理,饭改天一定去吃,到时候咱们好好喝两杯。不过今天找你,是有个急事求你帮忙。”
“嗨!咱们之间说什么求不求的!见外了不是?您的事就是我的事!说吧,啥事儿?是要票?还是要办事?只要在四九城这一亩三分地上,我绝不含糊!”
“不是什么大事。”
刘青山看了看窗外的大雪,语气平静地说道:“我现在在燕京大学这边,想去趟展览馆那边的老莫吃顿饭。但是你也知道,今天这鬼天气,下了大雪,公交停了,这边又偏,我在校门口站了半天,连个出租车的影儿都看不见。”
“我就想问问你,能不能帮我联系辆出租车?或者是找个靠谱的司机,过来接我一趟?车费我出双倍,绝不让人家白跑。”
他没有提自己是和对象在一起,也没有提任何私人的细节。
话不用说太透,点到为止最好。
“嗨!就这事儿啊?”
齐大宝在那头大笑起来,语气里满是这都不叫事儿的豪气,笑道:“青山老师,您这就太见外了!找什么出租车啊?那玩意儿又破又冷,还一股子汽油味,配不上你的身份!”
“您在燕大门口等着!千万别动!哪也别去!找个暖和地儿待着!”
“正好,我们仿膳刚进了一辆新车,为了接待外宾用的,我也在店里呢。我这就安排司机开那辆最好的车过去接您!”
刘青山也没矫情:“那感情好,就是太麻烦你了,还得用你们店里的车,这不合规矩吧?”
“麻烦什么!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车买来不就是用的吗?接大作家去吃饭,那是这辆车的荣幸!谁敢说闲话?”
齐大宝更来劲了,笑嘻嘻道:“您等着啊,路滑,估计得三十分钟。你就在传达室或者什么地方暖和着,车到了我让司机进去找您!”
“好嘞,谢了齐经理!”
“客气!挂了啊,我这就安排!”
挂断电话,刘青山放下听筒,转过身。
他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于曼妮正崇拜地看着他,那眼神里的光芒比炉火还要炽热。
刚才的对话,她全都听见了。
问题已经解决,等着就有人来接。
“搞定了。”
刘青山冲她眨了眨眼,做了一个oK的手势,语气轻松:“等着吧,车一会儿就到。”
然后他转头对两位保安说道:“两位同志,麻烦您们了。我们可能得在这儿赖一会儿,外头太冷了,我想让她在这儿烤烤火,等车来了我们再走。”
“嗨!随便坐!随便坐!这儿暖和!”
中年保安乐呵呵地搬过来两个小马扎,放在炉子边上,还拿过火钳子捅了捅炉子,让火烧得更旺些,火星子四溅:“这就当自己家!那个……刘作家,你要是不嫌弃,趁这会儿功夫,给我讲讲你写那个《伤痕》时候的事儿呗?”
“我那闺女也特喜欢文学,回头我讲给她听,让她也长长见识!”
“没问题!”
于是,
在这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在燕大校门口这间充满煤烟味的小小保卫室里,出现了一幅极其温馨而奇特的画面。
炉火通红,水壶嘶嘶作响,白色的水蒸气在屋顶弥漫。
刘青山坐在马扎上,手里捧着保安倒的热茶,跟两个保安侃侃而谈,聊文学,聊人生,聊在农村时的酸甜苦辣。
而于曼妮,就像个乖巧的小媳妇一样,依偎在刘青山身边。
她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双手抱着膝盖,火光映照在她红扑扑的脸上,眼神里满是痴迷和幸福。
外面的寒风再大,也吹不进这个温暖的小屋。
她觉得,这一刻,比去老莫吃饭还要让她感到满足,还要让她感到心安。因为她看到了这个男人身上那种无论在哪里都能发光、都能让人折服的魅力。
……
三十分钟后。
风雪似乎小了一些,但地上的积雪也又厚了一些,踩上去咯吱作响,恐怕明天早上又得来一场除雪大作战。
突然,两道雪亮的车灯光柱,像利剑一样刺破了校门口的黑暗,照亮了飞舞的雪花。
紧接着,是一阵低沉而有力的引擎轰鸣声。
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地驶到了校门口,停在了保卫室的窗前。
那是一辆在这个年代极具辨识度、代表着身份和地位的黑色伏尔加GAZ-24。
黑色的车漆在灯光下闪烁着冷冽的高级质感,流线型的车身,宽大的轮胎,还有那个标志性的镀铬进气格栅,在雪夜里散发着一种威严和尊贵的气息。
在这个满大街都是吉普车和老解放卡车的年代,这样一辆轿车,简直就是流动的宫殿,是权力的象征。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制服、戴着白手套的司机跳了下来,小跑着进了保卫室,很有礼貌地问道:“请问,哪位是刘青山同志?”
“我是。”刘青山站起身,拍了拍大衣上的褶皱。
“刘同志您好!我是齐经理派来接您的。车已经在外面热好了,暖风也开足了,咱们这就出发?”司机态度好得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好,辛苦了。”
刘青山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向还在发愣的两位保安告别:“那我们先走了。谢谢您的火,也谢谢您的茶。改天再聊。”
“哎!慢走!慢走啊!”
两个保安一直把他们送到门口,看着那辆气派的大轿车,啧啧称奇,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乖乖,伏尔加啊!这刘作家,真是不简单啊!这排面,杠杠的!”
“谁说不是呢?”
“啧啧……恐怕也就咱们校长,有这待遇了吧?”
“这刘作家了不得啊!!”
刘青山牵着于曼妮的手,走到了车旁。
司机早已极其有眼力见地拉开了后座的车门,甚至还贴心地把手挡在车门框上,防止碰头,这服务意识简直绝了。
“请。”
于曼妮看着眼前这辆黑得发亮的轿车,看着那个戴着白手套、一脸恭敬的司机,又看了看身边一脸淡然、仿佛这一切都理所应当的刘青山。
她的心里,泛起了一层层奇异的涟漪。
这辆车对于她来说并不陌生。
作为沪上高干家庭的千金,她从小坐过的专车不在少数,甚至比这更好的红旗车她也坐过。
所以,她不会像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一样,被一辆车给震住,更不会产生什么虚荣心的满足。
但是,此刻的她,却依然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动和骄傲。
因为这辆车,不是她父亲派来的,不是她爷爷派来的,而是她的男人刘青山叫来的!
这不仅仅是一辆车,这是刘青山实力的证明,是他为了她可以调动一切资源的宠溺。
她深吸一口气,优雅地弯腰,坐进了温暖如春的车厢里。
那里是真皮座椅,软得像陷进云里。车里开着暖风,没有一丝寒意,甚至还有一股淡淡的皮革香味。
刘青山也坐了进来,车门“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那个寒冷喧嚣的世界,仿佛进入了另一个时空。
“去老莫。”刘青山吩咐道。
“好嘞!您坐稳了!”
伏尔加发动,轮胎碾压过积雪,发出沉闷而扎实的声响,平稳地滑入夜色之中。
于曼妮靠在椅背上,转过头,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枯树和路灯,看着那些在寒风中缩着脖子骑自行车的人。
一种巨大的幸福感和被呵护感油然而生。
然后,她把手伸过去,紧紧抓住了刘青山的手,十指相扣。
“青山……”
“嗯?”
“有你真好。”
“这就算好了?”
刘青山笑了笑,反手握住她,在她手背上亲了一下,“等到了老莫,吃了罐焖牛肉,喝了红酒,那才叫好呢。”
车厢里,流淌着暧昧又温暖的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