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冬日的阳光懒洋洋地洒满整个房间。
“铃铃铃——!”
房间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而又刺耳的响声。
正在书房伏案写作的刘青山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抬眼看了下表,早上10点。
这个时间,会是谁打来的?
他放下手中的钢笔,拿起了听筒。
“喂,你好。”
“青山?!是你吗?我是黄伯涛啊!”
电话那头,传来黄伯涛那标志性的港式口音,只不过此刻还充满了按捺不住的兴奋与急切。
“黄先生?”
刘青山是真的惊到了,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您……您已经到燕京了?!”
“是啊是啊!我昨晚连夜坐的火车,刚刚才到!”
黄伯涛的声音里,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即将见到‘音乐妖孽’难以抑制的亢奋,“青山,我现在就在燕京火车站的出站口,你看……你现在方便吗?告诉我你的地址,我立刻打车过去找你!”
这速度……
刘青山心中不禁感叹,这位金牌音乐人的行动力,实在是太厉害了。
由此可见,
自己昨天抛出的那五首歌,对他造成了何等巨大的冲击。
“黄先生您别急,也别打车了。”
刘青山笑着从容说道,“您就在出站口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到,我过去接您。”
“好好好!那太好了!我等你!”
挂断电话,刘青山没有丝毫的耽搁。
他迅速地走进卧室脱下身上的居家服,换上了一件保暖的羊绒衫,外面套上一件厚实的深卡其色羽绒服,下身是笔挺的深色长裤和一双擦得锃亮的牛皮靴。
这身打扮,既保暖舒适,又显得人精神挺拔,完全不同于大众印象中作家那不修边幅的形象。
他抓起钱包和钥匙,便匆匆下楼,在小区外面拦下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燕京火车站。
……
与此同时,燕京火车站那巨大而又喧嚣的出站口广场上。
凛冽的寒风,卷着煤灰和尘土,如同刀子般刮在人的脸上。黄伯涛却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的寒冷,他那颗因为激动和期待而滚烫的心,足以抵御这零下七八度的严寒。
他穿着一件剪裁精良的深灰色羊毛呢大衣,脖子上围着一条burberry经典款的格子羊绒围巾,手中提着一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进口皮箱。
他不停地搓着手,来回踱着步,时不时地抬起手腕,看一眼那块金光闪闪的劳力士手表,眼中满是焦急与期待。
“这个刘青山,真是……真是个妖孽啊!”
他转过头,对着身边一位同样在寒风中静静伫立的女子,用一种混杂着惊叹、佩服与狂热的语气,第无数次地感慨道:“宫小姐,你是不知道,我昨天在电话里都听到了什么!”
“那首《我只在乎你》,哎呀,光是那四句歌词,‘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我听完,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那旋律,那意境,简直……简直就是为郑小姐量身定做的!”
“不!我敢说,这首歌,将会成为郑小姐后半生最重要的代表作之一!”
“还有那首《偿还》!我的天!‘从未将你的贴相,从右翻至左欣赏’,你听听,你听听这是什么神仙词句?!”
“他怎么能把那种男女之间最细微、最私密的情感,写得如此入木三分,如此让人心痒难耐?!”
“那首曲子,带着浓浓的东洋风,却又偏偏充满了我们中国人自己的古典韵味,简直是绝了!”
黄伯涛越说越激动,他挥舞着手臂,唾沫横飞,像一个最狂热的信徒,在向世人宣扬着他新发现的神只。
“我告诉你,宫小姐,我在乐坛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天才没见过?”
“可跟这个刘青山比起来,他们,全都是凡人!”
“他不是天才,他是个妖孽!是个不世出的怪物!”
站在他身边的,正是宫雪。
她今天,显然是经过了精心打扮,却又显得很是精致。
一头乌黑亮丽的、如同上好绸缎般的秀发,被巧妙地烫成了时下沪上最流行的大波浪卷,随意地披散在肩头。那慵懒的弧度,为她那张本就清丽绝伦的脸庞,增添了几分成熟妩媚的万种风情。
她身上穿着一件款式极为简洁、剪裁得体的深蓝色长款羊毛大衣。
那大衣的质地一看就极为上乘,在冬日那略显苍白的阳光下,泛着一层低调而又华贵的光泽,仿佛流淌的午夜星空。
里面,则是一件纯白色的高领羊绒衫,那雪一般的白,与大衣的深邃如海的蓝,形成了最极致的视觉冲击,也愈发衬得她脖颈修长,肤白胜雪。
在1980年这个蓝、灰、绿为绝对主流的燕京街头,她就像一位从国外时尚画报里走出来的、格格不入的画中人。
周围的行人,大多穿着臃肿厚实的棉袄或半旧的军大衣,行色匆匆,脸上带着被生活磨砺出的质朴与疲惫。
而她,
就那样静静地、遗世独立地站在那里,高挑、纤细,如同一株在冰天雪地中傲然绽放的寒梅,清冷,高贵,美得不染一丝烟火气。
凛冽的寒风,吹动着她的衣角和发梢,让她整个人,都如同即将乘风归去的广寒仙子,绝世而独立。
周围的喧嚣,仿佛都因为她的存在,而被隔绝开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一个推着二八大杠自行车的小伙子,本想从她身边匆匆骑过,却在看到她的瞬间,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猛地捏住了刹车,车轮在地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张着嘴,傻傻地看着,直到后面的人不耐烦地按响了车铃,他才如梦初醒,涨红了脸,慌忙地蹬车离去,却依旧一步三回头。
几个结伴而行的女学生,在看到她的穿着打扮时,都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眼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向往与羡慕。
“快看……那个女同志……她穿得可真好看……”
“那头发是烫的吧?跟电影明星似的……”
“你看她那件大衣,料子真好,咱们百货大楼里,最好的柜台都找不到这样的……”
这些窃窃私语,这些惊艳的目光,宫雪早已习以为常。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身旁的黄伯涛,用那种近乎狂热的语气,一遍又一遍地赞美着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
当听到那句“他不是天才,他是个妖孽!是个不世出的怪物!”时,
宫雪那张一直保持着淡淡疏离感的清冷俏脸上,如同冰封了千年的湖面被春风吹过,瞬间便冰雪初融,涟漪四起,最终,绽放出了一抹动人心魄的微笑。
她的红唇,如同初春枝头被朝露浸润过的、最娇嫩的花瓣,缓缓地弯起一个优雅而又充满喜悦的弧度。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巨大、也更加复杂的、与有荣焉的骄傲与自豪!
看!
这就是我的男人!
那个能让香港顶级的金牌音乐制作人都为之倾倒、为之语无伦次、甚至不惜连夜从沪上追到燕京来的男人,
是我的!
这份骄傲,如同最醇厚、最醉人的美酒,瞬间流遍了她的四肢百骸,让她整个人,都有些微微的醺然。
但,
这骄傲,并非仅仅是“与有荣焉”那么简单。
在她的内心深处,这更是一种对自我眼光的极致肯定!
她没有选错!
她看中的男人,根本不是什么“泥腿子”!
他是一条蛰伏在浅滩,真正的潜龙!
是一颗被尘土掩盖,全世界最璀璨的钻石!
那些所谓的青年才俊,在他这条真龙面前,不过是些土鸡瓦狗,萤火之光,如何能与皓月争辉?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就像是那个唯一能识别出传世古董的鉴宝宗师。
黄伯涛的赞美,不过是为她的鉴定结果,盖上了一个官方的、权威的印章。
刘青山,是她宫雪发现的宝藏!
这份独一无二的“伯乐识千里马”的满足感与骄傲感,让她心中因为“朱霖”而存在的那一丝丝阴霾,都暂时地烟消云散。
她感觉,周围那些因为好奇而投来的目光,不再让她感到不适,反而成了一种衬托,一种背景。
因为她知道,此刻,她不仅仅是宫雪,她还是那个即将震惊天下、光芒万丈的“绝世妖孽”刘青山的女人。
这份巨大的荣耀感,让她感到无比的满足。
“黄先生。”
她微笑着,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小的得意,“您过奖了。他也只是偶尔写着玩玩而已。”
“玩玩?!我的天!”
黄伯涛夸张地叫了起来,“玩玩就能写出这种级别的歌?那他要是认真起来,还得了?!宫小姐,请问,青山除了这两首,还有别的作品吗?我指的,是音乐方面的。”
宫雪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优雅的歉意:“这我就不清楚了。他的主要精力,一直都放在文学创作上。音乐,对他来说,应该真的只是一个业余爱好吧。我也只听他,完整地唱过一首歌而已。”
“一首歌……”
黄伯涛喃喃地重复着这三个字,眼神,却在瞬间变得有些迷离和悠远。
他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了他与宫雪初次相见的那个场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