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长亲自陪同，效率自然非同一般。
王有胜先是打了个电话到华侨公寓的销售处，简短交代了几句，随后便热情地引着刘青山出了银行，坐上分行配置的上海牌轿车，一路朝着海淀区驶去。
这待遇，让习惯骑自行车的刘青山再次感受到了这个时代“外汇大户”所受到的重视。
轿车驶入海淀区一片相对幽静的地段。
与团结湖那试点小区的规整朴素相比，眼前的华侨公寓项目从第一眼就显露出截然不同的气派。
远远望去，一片高耸的乳白色楼体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与周围低矮的建筑形成鲜明对比。小区外围是近三米高的透空围墙，由预制的混凝土构件和铁艺栏杆组成，显得既现代又气派。
入口处是一座宏伟的门楼，采用了大理石贴面，锃亮的青铜大门厚重而精致，此刻正缓缓向两侧滑开。
门楼一侧，矗立着光洁如镜的花岗岩标识墙，上面镌刻着“华侨公寓”四个遒劲有力的鎏金大字。
门内并非简单的传达室，而是一个类似酒店前台的服务台，后面坐着身穿笔挺制服、态度专业的物业人员，旁边还站着身姿挺拔的保安。
“牛啊！”
刘青山透过车窗一看，忍不住心中暗赞，这服务标准，放在后世也是相当不错了，远超百分之九十的小区。
车子缓缓驶入小区内部，眼前的景象再次让刘青山惊讶。
这哪里像是一个居民小区，分明是一座精心打造的公园！
尽管是冬季，但精心规划的层次感依然清晰可见：主干道两旁是整齐的常青松柏，树下是修剪得体的冬青绿篱；楼宇之间并非简单的花圃，而是由蜿蜒的石子小径、假山石景和耐寒的观赏草构成的小型园林。
最令他惊叹的是，小区中央竟赫然开辟了一个不小的人工湖！
湖面虽已结了一层薄冰，但湖岸由嶙峋的太湖石堆砌而成，湖畔环绕着垂柳，虽已落叶，但姿态优美。
还有一座精巧的朱漆六角亭子坐落在湖心，由一道曲折的石桥与岸边相连。
这在水资源并不十分丰富的北方城市，尤其是在1979年的住宅区里，简直是奢侈到无法想象的景观！
仅仅看这些配套景观，刘青山就喜欢上这里了。
他暗暗决定，就算价格很贵，那也得入手一套。
小区内路面是平整的柏油路，干净得一尘不染，甚至划出了清晰的人行道和行车线。
“青山老师，您看这环境，还满意吗？”
王有胜不无自豪地介绍着，“这里的一切标准，都是参照高级涉外宾馆和接待基地来建设的，力求让归国侨胞和外宾有宾至如归的感觉，管理也是第一流的。”
销售人员早已接到通知，等在楼下。
一位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显得极其专业干练的中年男子，见到王行长和刘青山下车，立刻快步迎上，笑容热情而尺度拿捏得恰到好处。
似乎到了这里，一切都与国际接轨了。
就连这销售人员，竟然都穿上了西装。
刘青山看的啧啧称奇……
“王行长！欢迎大驾光临，这位一定就是青山老师了？哈哈，久仰久仰！快请进，外面风寒！”销售主任陈卫红一脸热情的说。
“您好，麻烦了。”
“哈哈，不麻烦不麻烦，我听王行长说了，您是创汇功臣！”
双方简单寒暄一番后，在陈卫红的带领下他们走向其中一栋楼。
楼门口并非普通的单元门，而是一个宽敞明亮、铺着大理石地砖的挑空门厅！
走进门厅，一侧赫然设有一部锃光瓦亮的金属门电梯！
“这……这有电梯？”
刘青山瞪大眼睛，震惊的几乎都有点语无伦次了。
在1979年，民用住宅配备电梯，别说是凤毛麟角了，那是绝无仅有啊，这是极度超前的现代化设施，完全颠覆了他对这个时代居住条件的认知极限！
陈卫红脸上露出一丝自豪的笑容：“是的，刘老师。所有楼栋都配备了上海电梯厂最新生产的电梯，方便住户上下楼，尤其是老年侨胞和携带行李，更是方便快捷，也更能体现我们国家对侨胞无微不至的关怀。”
说着话，他熟练地按下按钮。
只听“叮”的一声轻响，那扇锃光瓦亮的金属门平稳而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了内部宽敞洁净的轿厢。
轿厢内壁是光洁的不锈钢板，反射着顶灯柔和的光晕，脚下铺着深红色的地毯，甚至还有一面镜子镶嵌在轿厢壁上。
“刘老师，王行长，请！”陈卫红侧身示意。
刘青山怀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新奇感，迈步踏入电梯。
轿厢门缓缓闭合，几乎听不到噪音。
销售主任按下了“8”楼的按钮。
伴随着极其轻微的嗡鸣声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失重感，电梯平稳地向上运行。
这种平稳、安静、快速的垂直移动体验，与爬楼梯的感受天差地别，再次强化了这栋楼远超时代的奢华感。刘青山甚至能透过轿厢的轻微震动，感受到精密机械运转时的那种独特力量感。
不过短短十几秒，又是“叮”的一声轻响，电梯平稳地停在了八楼。
门再次无声滑开。
走出电梯，是安静整洁的走廊，灯光柔和，墙面地面都处理得一丝不苟。
销售主任引着他们来到东南角的一户门前，用钥匙打开了厚重的防盗门。
推开门的瞬间，刘青山再次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这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毛坯房，而是已经装修好了，可以直接拎包入住的精装样板间！
‘牛逼啊！’
刘青山心中再次感叹。
不过又仔细一想，这样也对，这些房子是卖给华侨和老外的，他们哪有功夫去找装修工人过来装修房子？
估计他们也不懂这些。
脚下铺着的是光洁平整的浅黄色实木地板，纹理清晰，散发着淡淡的木漆清香。
墙壁刷了细腻均匀的白色墙漆，天花板还做了精致的石膏线吊顶，阳光从巨大的铝合金推拉窗毫无遮挡地倾泻进来，将整个客厅照得明亮而温暖，窗外的小区园林、人工湖景致宛如一幅生动的画作。
客厅宽敞方正，连接着一个视野极佳的大阳台。
卧室的门都开着，可以看到里面同样铺着木地板，空间利用率很高。
陈卫红在旁边笑道：“您看，这客厅足够宽敞，无论是招待客人还是自己休息，都非常舒适。这边是主卧室，带一个独立的储藏室。这边是次卧，书房也给您预留好了。”
刘青山一一看过去，连连点头。
接着是厨房和卫生间，这里更是超越了时代。
厨房里，竟然预制了一套白色的吊柜和地柜，虽然样式古朴，但功能齐全！
水泥灶台贴满了洁白的小瓷砖，清洗起来非常方便，甚至还预留了安装洗衣机的上下水口！
卫生间则彻底让刘青山开了眼：地面和墙面全部铺贴着整齐的白色瓷砖，不仅配备了白色的坐便器、洗脸池，还有一个让刘青山瞳孔放大的，带淋浴花洒的白色搪瓷浴缸！
水龙头、毛巾架、镜子一应俱全，亮闪闪的，干净得发亮。
“这……这全都是装修好的？”
刘青山忍不住再次确认，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这装修标准，几乎达到了几十年后普通商品房的水准，在1979年简直是梦幻般的存在。
“是的，刘老师。”
陈卫红肯定地点头，语气中带着自豪，“所有华侨公寓都是统一精装修交付，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确保侨胞同志们能立刻感受到祖国的温暖和便利，真正做到拎包入住，安心生活。”
王有胜也在一旁啧啧称奇：“这条件，真是没得说，比很多招待所都强多了！”
刘青山里里外外仔细看了又看，用手摸了摸光滑的墙面和结实的门窗，心中的满意程度已经达到了顶点。
尤其是那个大浴缸，这大冬天的，以后回来放点水，往里面一躺。
岂不是惬意的不能行？
他又四下走了一遍，到处看了看，真是哪里都很满意。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刘青山转向陈卫红，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主任，这房子我很满意，不知道这套房具体什么价格？还是按美元结算吗？”
陈卫红脸上的笑容更加热情了，他热情说道：“刘老师，您真是好眼光！”
“这套三居室，面积一百二十五平米。根据上级核定，单价是一百三十美元一平米，总价是一万六千二百五十美元。”
这个价格，显然比团结湖的房子高出了一大截。
刘青山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总价，心里还是快速盘算了一下。
他眉头微皱，外汇账户上现在一共也就一万三千五百美元，就算是都拿来买这房子，那也完全不够啊！
还差两千多美元呢！
看到刘青山凝眉不语，
陈卫红心里咯噔一下，他连忙问道：“刘老师，您有什么顾虑直说就行，没关系的。您说出来，我想尽一办法给你解决！”
“主任，这价格确实不低啊……”
刘青山摇了摇头，语气显得有些为难，“虽然房子确实好，但这价格……您看，我这也算是积极响应国家政策，支持侨务工作，而且是一次性外汇支付，不知道价格上是否还能有一点优惠的空间？”
说着，
他又看向王有胜，苦笑道：“王行长刚帮我办理过结汇转存业务，我家底有多少，他是最清楚的。”
“啊？”
陈卫红扭头看向王有胜，就看到王有胜点了点头，他笑着说道：“老陈，你这里的房子真是贵啊！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
“一分价钱一分货啊！”
陈卫红笑道：“我们这里的房子可全都是装修好的，连家具都有，还全都是新的！还有电梯！这在全国都是数得着的吧？一平方一百三十美元，这个价格其实很良心的！”
这话，刘青山赞同，可问题是，他现在没那么多外汇。
他看了眼王有胜，王有胜笑道：“老陈，你再便宜点。刘老师的外汇账户上一共只有一万三千五百美元，就这么点粮，你这饭要是太贵，那想吃也吃不起啊！”
一万三千五百美元？
陈卫红心里一凉，面露苦色，“这不行呀，这差的有点太多了，两千多将近三千美元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
刘青山叹了口气，“要不这样，陈主任，你看看剩下的部分，要不我先欠着？我过一两个月还有一笔版税，到时候把剩下的两千多美元补上？”
欠着？
陈卫红连连摇头，“这不行啊，从来没有这么做过。就算我答应，上面的领导也不会答应啊……”
“那要不然……”
刘青山想了想，又道：“剩下的部分，我用人民币给你结算？这样总行吧？！”
“……”
陈卫红顿时无言以对。
其实，这样不行。
不对，也不能这么说。
可能也行？
虽然没有这么弄过，但刘青山买的这是大房子啊，他都能一次性支付一万五千三百美元，这已经是相当难得了。
和上面领导汇报一下，可能也能行？
似乎是看出了他心里所想，
王有胜笑道：“老陈，我觉得你先给领导说说，不行的话，咱们再商量。万一领导直接答应了呢？”
陈卫红搓了搓手，笑道：“刘老师，您也知道，这华侨公寓的定价是经过严格核定的，主要是为了体现政策，本身利润空间就很有限。不过……”
他话锋一转，“您的情况确实特殊，既是国家重视的人才，又能一次性支付宝贵的外汇。这样，我冒昧地请示一下领导，看看能否在权限范围内，给您争取一个最优惠的政策！”
他匆匆下楼，回到办公室，用房间里的电话给领导打了过去……
刘青山和王有胜就在楼上等着，两人一边聊天一边等候。
等了大概十来分钟，
陈卫红匆匆去而复返，一进门他就笑了起来，“刘老师，让您久等了！领导听了您的情况，非常重视，特批给予您最大的支持！”
“这样，每平方米给您优惠五美元，按照一百二十五美元一平米计算，这房子正好也是一共一百二十五平方米，那总价就是一万五千六百二十五美元！”
“至于您外汇账户上只有一万三千五百美元，还少两千一百二十五美元……”
“我们领导说了，可以让您回头补上，不过这部分得在合同上写清楚，您看可以吗？”
一下子优惠了将近一千块，在这个时代绝非小数目。
还可以让自己先欠着，分期付款。
这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刘青山心中暗喜，知道这已经是极限了。他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不再犹豫，伸出手：“陈主任，非常感谢！非常感谢！这个价格，我很满意。这套房，我买了！就按这个价，用外汇结算！”
“我欠的那部分，你们在合同上写清楚就行，我没意见，我最多三个月就能补上！”
“好好好，那行！”
陈卫红彻底松了一口气，脸上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用力地握住了刘青山的手，“刘老师，恭喜您！您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我立刻为您准备购房合同！”
就这样，
刘青山刚到手还没有焐热的美元，瞬间就都飞走了。
去友谊商店买相机？
暂时是别想了，再等两三个月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