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里的空气骤然凝固。
黎苏苏攥着手机的指节发白。
因为那分明是楚晚柠的声音。
未等她做出反应,听筒里传来“嘟”的忙音,将她仅存的一丝希望撕得粉碎。
挂了电话,她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迷迷糊糊进了一家咖啡厅。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细雨,雨水蜿蜒着划过玻璃。
她望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后知后觉发现有冰凉的液体划过脸颊。
她在心底一遍遍告诉自己,薄君屹不是喜新厌旧的人,他一定有自己的苦衷,他不会真的不要她。
可是他避而不见的态度,他把楚晚柠留在身边的举动,又算什么。
看着外面朦胧一片的雨雾,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刚怀孕时的状态,迷茫无助,不知道未来要何去何从。
等雨停歇,黎苏苏慢慢冷静下来,正准备出门打车去老宅,接到温念姝打来的电话。
“苏苏,你跑到哪里去了?”
听到温念姝焦急的声音,黎苏苏鼻头一酸,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但还是努力保持平静。
“刚回国,我想出来走一走,正想着去老宅看您。”黎苏苏说着,推开门往外走,“妈,您是不是去找我了?”
“我也是刚听说你回来,刚到公寓这,听林姨说你跑出去了,把我着急得不行,苏苏,你在哪儿呢?我现在去接你。”
黎苏苏扫了眼咖啡店对面的薄氏大楼,撒谎道:“就在小区附近,我走着就回去了,十几分钟。”
挂了电话,黎苏苏打车回了公寓,一路上尽量不去想薄君屹的事情,怕眼睛肿得太难看。
回到公寓,远远就看见温念姝在小区门口张望。
一见到她,温念姝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语气满是心疼:“苏苏,这段时间怎么瘦了这么多?”
“医生说是让控制体重,到时候比较容易顺产。”
黎苏苏挤出微笑。温念姝揽着她上车,两人在后排坐下。
“等回家妈给你做好吃的补补。”温念姝轻轻拍着她的手。
黎苏苏眼眶泛红,低声应道:“好。”
车子缓缓驶入小区,车内短暂安静后,温念姝打破沉默。
“国外项目出了状况,你爸昨天飞去S国了,不过预产期前他们肯定能赶回来。别多想,君屹心里全是你,恨不得时时刻刻守着你。”
黎苏苏心里一阵酸涩。看来婆婆还不知道楚晚柠的事。
毕竟昨天在机场,连周淮序都把楚晚柠当成薄君屹的助理。
她默默将满腹心事咽回肚子里,没有拆穿。
如果这段感情真的走到尽头,她不想靠婆婆撑腰。
她要学会优雅地放手,因为她明白,自己根本无力改变什么,纠缠下去只会毁掉最后的体面。
-
同一天,S国某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
薄君屹刚刚结束一场长达十二小时的手术,身上多处骨折的伤势凶险,大量出血,才刚刚度过危险期。
探视时间一到,走廊里站满荷枪实弹的保镖。
楚晚柠身着一袭素色长裙,因为薄太太的光环加持,在众人恭敬的目光下,从容穿过警戒线。
正准备换上护士递过来的无菌服,却见薄明俢神色冷峻地走过来。
他视线掠过一旁的楚晚柠,眉心皱了皱,一开口语气冷硬。
“认清自己的位置,助理的本分是执行工作,不是打着照顾的幌子攀关系!”
楚晚柠指尖微微蜷缩,精心打理的卷发垂落肩头,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她应了声“好”,欠身行礼后,转身离开,
高跟鞋叩击地砖的声响在长廊里渐行渐远,身后有两位女保镖跟着。
自从那天她割腕自杀被紧急送到医院楼,薄君屹便派了两名保镖,随时注意她的动向。
再加上她是被沈清瑶的人逼着整容,对她的身心造成了严重伤害,导致她抑郁症加重。
这一切也是因他而起,他不能真的不管她。
另外,在扳倒沈家的过程中,她也确实冒着危险帮了他不少忙。
母亲去世后,她孑然一身,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帮她一把,治好病以后再帮她找一份像样的工作,也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
重症监护室里,惨白的灯光下,薄君屹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脸上毫无血色。
薄明俢望着病床上被绷带层层缠绕的儿子,一向沉稳如松的脊背微微佝偻。
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他藏在金丝眼镜后的眼眶泛起红意。
薄君屹缓缓睁眼,他艰难地眨动睫毛,看到是薄明俢,喉结滚动着挤出沙哑的声音。
“爸,你怎么来了?”声音像是砂纸磨过墙面,薄明俢快步上前。
“儿子,感觉怎么样,疼得厉害吗?”薄明俢俯身时,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薄君屹扯动嘴角,却牵动伤口闷哼一声。
他强撑着,苍白如纸的脸上挤出一丝笑:“还能扛住。”
默了默,他又补充,“您给妈打个电话,问问苏苏的情况...…先别告诉她我出事,等我能坐起来再说。”
薄明俢望着儿子,既心疼又无奈。
薄君屹视线停留在输液管上,感觉自己像是幼兽困在了牢笼。
攥着床单的指节泛白,许久,他喉间溢出沙哑的呢喃,出声打破沉默:“爸,能不能回国治疗?”
薄明俢微微一怔,知道他在想什么,脸色立刻沉下来。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他眉心拧成一个结,语气不容置喙,“粉碎性骨折还没拆线,飞机颠簸会让骨头错位!苏苏预产期就在下个月,你想让她大着肚子看你插满管子?”
病房陷入死寂,唯有仪器的滴答声。
薄君屹偏过头,盯着天花板,低声道:“...…我怕她胡思乱想。”
薄明俢替儿子掖好滑落的被角,指尖抚过他苍白的手背:“真想保护她,就把自己养结实了。过段时间,再把所有误会摊开说清。”
窗外的雨点击打着玻璃,他望着监护仪上跳动的曲线,声音染上难得的温柔,“苏苏是个通透的孩子,她会理解你。”
薄明俢说完,转移话题。
“受伤的事必须封锁消息,董事会那帮老狐狸就等着钻空子。”他说着,不知道想到什么,神色柔和了几分,“你妈打电话别露馅,她最见不得你遭罪。”
薄君屹轻轻“嗯”了声。
“还有件事。”薄明俢突然顿住动作,指尖叩着病床护栏,“你那个助理,上次见面总觉得气质不对,是不是同一个人?”
几句话解释不清楚,薄君屹只淡淡“嗯”了声。
疼痛在脊椎蔓延时,他看见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恍惚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教他打高尔夫的挺拔身影。
薄明俢伸手覆上儿子发凉的手背。
“说句心里话,门当户对的婚姻能少走很多弯路。”他望着儿子凹陷的眼窝,声音放软,“但看你这副样子...爸实在狠不下心。”
“您老就别想了,等我真瘫在轮椅上,怕是只有苏苏不嫌弃我。”薄君屹突然轻笑,气音里带着自嘲。
“胡说!”薄明俢拧紧眉头,却突然发现儿子眼底浮着层水光。
他叹了口气,声音闷在胸腔里,“你既然满心满眼都是你老婆,那就好好养着,听医生的话,把自己恢复好了才能保护她。”
说完,又难得露出几分调侃:“还以为你比你姐稳重,结果在感情上半斤八两的恋爱脑。
好好养着,别到时候让苏苏都嫌你!”
薄明俢不过是漫不经心地随口一提,可薄君屹却将这话深深刻进了心里。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倘若真有一天,自己沦为行动不便的残废,失去了保护她的能力,他又该如何抉择?
是继续将她留在身边,还是忍痛放手,还她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