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多雨水,苍翠枝叶间雨珠滴落在满是枯萎松针的草丛里,这是顾砚修离开京城的第五日了,他一手支在小几上,另一只手则是撩起帷幔。
马车缓缓驶入宁州城外的官道上,不一会儿,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他还没问缘由就看到不少面黄肌瘦的人朝着他的方向围堵了,这些人中有抱着孩子的瘦削妇女亦有八十白发老翁头佝偻着背脊,背负各种碗筷和零星些许衣物。
那些人跪在地上哀求说:“这位老爷行行好,给我们一点吃的吧!”
溪庭虽然长得面貌冷峻了些,但心软,他正准备拿出自己手里的粮食,却是被顾砚修立刻劝阻了,“你这样直接给粮食,这么多人,难道都要一一给吗?”
溪庭捏着手里的馕,他嗓音有些滞涩,“可是主子,属下的娘亲和爹爹都是在灾荒年逃离时饿死的……”
顾砚修自然知晓,他温声说:“正是因为如此你应该知道你这块馕给下去,就有多耽误我们调查真相的脚步,你去问问这些灾民,有知晓内情且消息准确的便可给一半的馕,要是知道的详细且也多的话,给的馕也多。
不过如果说的是假话……你说就要从他们身上取点什么了。恩威并施,要是真的有人胡诌乱说就拖远点,将手臂弄折了让人发出惨叫就好了,不必真的要命,达到以儆效尤的目的就好。”
溪庭领了命,连忙下去查问。
说出条件后,连忙有人便争先恐后地上前来说:“小民知道!那宁州的官可黑了,那县太爷在五日前便将我们这些上街乞讨之人赶了出来,但是那些年轻力壮的没被赶出来,我因着这残躯倒是被赶出来了。”
说这话的是个独臂青年,他有只腿还跛了,几乎是撑着用树枝削下来的做拐杖的。
顾砚修倒是也知晓一点点内情,不过他的人也只是知道这消息的大概,可以判断他说的是内情。
溪庭按照规矩也给了他一半的馕。
“咳咳咳,我知道,那县太爷和这宁州的州府都是沆瀣一气的!”有位老翁边可咳嗽边说道:“那些人还将那些貌美的良家少女掳去,有些甚至不过才十岁!我家的孙女儿便是那样被夺走的……”
“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吗?”顾砚修低声问。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不过大部分都是些没用的八卦和无聊的信息,就在这时,有位抱着孩子的妇人也开口了,“草民也知道些内情,我的夫君便是五日前被抓走了,说是他偷了什么东西,所以才被抓走的,但我夫君行事很正,断不可能做那样的事情。
于是我便想着去府衙里问个清楚,谁知道那官差将我赶了出来,还不让我见我夫君一面。再过了些时日,我花了点银子,想着有点机会见一面的,而后便得知我夫君早就去了宁州瑶山那儿挖矿去了。”
“挖矿?”溪庭有些不解地问道。
“是的金矿!”
此话一出,周遭的声音都沸腾了起来。
顾砚修手执小毛竹扇,眉头不禁紧皱了起来……
京城,浓云积聚在顾府上空,韶雅院里林疏棠让春祺给三太太倒了一杯茶,谁知道那三太太听到了林疏棠的规划后气的整个人都炸开了。
“我不是说了,已经给她卖身契,这已经是对谁都好的处理方式了,她怎么还贼心不死呢?”
林疏棠摇着手里的团扇,轻声劝说:“三婶倒也不必如此心焦,当初我们也是说好的,如果人留下来,是不能随意处置她的。”
“是啊,留下来。你以为留的是什么?是她那条贱命!”三太太气的脸红脖子粗,耳边带着的翡翠耳坠摇摇晃晃地摆动着,“林氏,你婆母交由你处理的事情你就给我这样的一个结果,是吗?”
林疏棠冷笑了一声,“三婶啊,你别怪我说话难听了些,这件事情三叔也是难辞其咎的,既然事情发生了就应该好好想办法处理,而不是找我来发脾气。
况且我和您好好说,是看您是长辈的面子上,不然我何故在这里和你扯皮。换做是之前,我一纸状书告到府衙里去,我不好过,大家都别想好过!”
三太太也是慢慢冷静了下来,可是她的脸色的确是不大好看,只是紧抿着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林疏棠捏着茶盏撇去上面的浮沫,“你也知道,这银禧是我婆母的院里头的人,是家生子,不好处理啊。你若真的要怪,也得问问三叔为什么当时兴起就是要了银禧呢?”
三太太气的浑身颤抖,她眼皮抽动了好几下,而后僵硬地坐了下来。
“那你想怎么做?”
林疏棠笑了,“就让三叔纳了她便是了,先找个由头说她病死了,再以另外一重身份入我们顾家就好,这样不论对外还是对内都是好事一桩。毕竟老夫少妻也不少见,三婶您觉得如何呢?”
三太太还能说些什么?
还不只能委屈应了,想当初她和三老爷也是恩爱无比,如今却是因为这件事情行差踏错,这是她从未预料到的。
“她可以为妾室,但我有一个条件。”三太太好半晌才憋出这一句话来。
“三婶尽管说,只要合乎情理,我尽量办好。”林疏棠想的明白,这件事情上只要三太太松口,那么一切都是好办的,她只想早点结束,这样的话她就不用再蹚这浑水里搅来搅去了。
三太太朝她看了过来,眼神狠厉,“这银禧绝对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好说。”林疏棠知晓这是银禧自己的选择,即便她不答应,以后银禧便是怀上了孩子,也难保三太太不会留下孩子,就算是留下了,百年以后,三老爷归西了,难不成还能护住银禧的孩子吗?
这些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我回头会将此事和银禧、三老爷说明白的,想来三老爷要了银禧,也不会只是为了生孩子,三房的哥儿、姐儿的事我们整个顾府里最多的,三老爷心里应当是有数的。”
“那就按你说的办!”话落,三太太便起身离开了。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林疏棠将此事和三老爷说了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