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震动的频率陡然拔高，陈墨的指节在苏挽月手腕上掐出青白印子，指尖几乎陷入她微凉的肌肤。
他能清晰听见两人骨骼发出的细微爆裂声——那是巫族血脉在重塑身体时与地脉压力的对抗。
半透明的金色皮肤下，光流如活物般游走，在关节处凝结成菱形结晶，隐隐透出灼热的温度。
“抓紧！”他喉间溢出低喝，另一只手死死抠进岩缝。
指尖传来粗糙而冰冷的触感，带着些许湿润的苔藓气息。
可岩面早已脆弱如薄冰，指尖刚陷进去便簌簌崩裂，碎石混着金色光流坠落，在下方形成一道亮得刺目的瀑布，空气中弥漫起淡淡的硫磺味，仿佛某种远古力量正在苏醒。
苏挽月突然闷哼，他这才发现她心口的巫族图腾正渗出暗红血珠，锁链纹路逆向旋转时带起的刺痛顺着交握的手窜进他骨髓，像有千万根细针在血管中游走。
“陈墨……”她的声音发颤，睫毛上凝着汗珠，湿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脸颊，“我的锁链……在吸你的血。”
话音未落，两人脚下的岩面终于承受不住，轰地裂开个黑洞。
裂缝边缘泛着幽蓝光晕，像是被腐蚀过的金属。
陈墨只来得及将苏挽月护在怀里，便被下坠的力道扯进黑暗。
耳畔风声呼啸，由炽热骤变为刺骨寒意，仿佛穿过了火焰与冰河的交界。
他眯眼望去，下方是团紫黑色的旋涡，像巨兽张开的喉，乱流擦过皮肤时发出滋啦声响，像在灼烧又像在啃噬，每一道风都带着腐朽与撕裂的气味。
“天泣峡谷。”苏挽月突然开口，她的发梢被乱流扯得根根竖起，发丝间飘散出淡淡檀香，“能量乱流……会把我们的灵识撕成碎片。”
陈墨的巫纹旋涡在胸前自动旋转，金色光晕暂时隔开乱流，那光芒温暖如日出，驱散了些许阴冷。
借着这光，他看见峡谷岩壁上密密麻麻刻着符文，那些扭曲的线条像活物般游动，刚要细看，眼前突然一花——漩涡中心的反物质能量紊乱了，符文瞬间模糊成一片混沌，耳边响起尖锐的嗡鸣，仿佛灵魂都在震颤。
“要夺取契约必须先斩断巫妪族血脉烙印！”
一道寒芒刺破乱流，天璇子的判官笔悬在两人头顶，笔尖滴落的幽蓝血液在空中凝成古篆，带着腥甜却冰冷的气息。
陈墨仰头，看见那老道士的道袍被乱流撕得翻卷，左手掐着法诀，右手的笔杆正渗出缕缕黑气——那是用幽冥兽骨炼的笔，专破虚妄。
风中夹杂着皮革焦糊的味道与铁锈般的血腥。
“你胸口的巫纹，是初代巫王的‘共鸣密钥’！”天璇子的声音混着乱流的尖啸，“再犹豫，反物质结晶就要渗进你们的灵海了！”
苏挽月突然剧烈颤抖。
陈墨低头，见她脖颈的锁链纹路已转成逆序，每道链环都在渗出银白光芒——那是被封印的噬忆绦本源。
“三百年前巫妪族叛乱时……”她咬着唇，额角青筋暴起，声音里带着哽咽，“初代巫王把‘永生枷锁’封在契约反面……现在它在吞你的山魈精血！”
陈墨心口一热。
阿九的残魂从他心脏位置浮起，那团半透明的影子仍穿着粗布短打，右手齐肘而断的伤口处泛着青光——三百年前被雷劈断的右臂，至今还在渗着山魈特有的青金色血珠。
那血珠滴落在他胸口时，竟让他感到一阵温热的刺痛。
“阿九？”他哑声唤，可残魂没有回应，只是抬手按在他心口的巫纹上。
青金色光流顺着巫纹窜入陈墨体内，他突然想起阿九第一次见他时，蹲在义庄门口啃炊饼的憨样；想起那夜山匪来袭，阿九用断臂替他挡刀，血溅在棺材上开出青金色的花。
现在这团残魂正在消散，像被风卷走的蒲公英，最后一点光没入裂隙核心时，陈墨听见极轻的“吱呀”声——是阿九生前唯一能发出的声响，像木门被推开一道缝，带着旧日的回响。
“接着！”
燕无疆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陈墨抬头，见那沉默的镖师正悬在峡谷边缘，左手按在岩壁上，掌心的皇族血印泛着暗红光芒——那是前朝皇族特有的血脉印记，能与地脉共鸣。
风中传来他衣物猎猎作响的声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檀木香。
他右手握着半截断裂的锁链，链身刻满镇邪符文，“天泣峡谷的乱流能中和反物质……但需要巫族血脉引动‘虚空回响’！”
锁链划破乱流，精准落入陈墨手中。
他刚握住链身，便觉一阵灼烧从掌心蔓延——这是用他的血炼过的锁链，每道刻痕里都凝着他的精魄，仿佛每一寸都在与他的心跳共振。
苏挽月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将两人交叠的手掌按在岩壁上。
巫纹旋涡与锁链同时发出轰鸣，金色与暗红光芒在岩壁上交织，那些原本混沌的符文突然清晰起来，露出“虚无契约”四个古篆，字体如龙蛇盘绕，似有生命。
“成了？”陈墨喘着气，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虚空中凝成冰晶，碰到岩壁时发出清脆的“叮”声。
“还没。”苏挽月的瞳孔缩成针尖，她望着两人掌心下的岩壁，“契约反面……有反物质在流动。”
陈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符文下方还刻着更小的字，那些线条泛着幽蓝，正是反物质结晶的颜色，仿佛毒液在缓慢流淌。
他刚要凑近，耳畔突然响起布料撕裂的声音。
天璇子不知何时落进漩涡，道袍被他亲手撕开，露出胸口与天枢子如出一辙的青黑面纹——那是巫妪族特有的血脉印记，纹路从锁骨蔓延至脖颈，像条爬向咽喉的毒蛇，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玄清子的转世？”天璇子咧嘴笑，嘴角裂开不自然的弧度，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幽光，“那不过是巫妪族用来篡改天道的容器罢了……现在，契约反面的反物质，正顺着你的血脉倒灌。”
陈墨的巫纹突然剧烈灼烧，他低头，看见金色光流里混进了幽蓝杂质，正顺着血管往心脏钻，那种冰冷如同毒蛇缠绕四肢百骸。
苏挽月的锁链纹路再次旋转，这次是顺时针，链环碰撞的脆响中，他听见她咬牙道：“他的面纹……和天枢子一样。”
地脉再次震动，比之前更剧烈。
陈墨的巫纹旋涡在胸前疯狂旋转，试图将幽蓝杂质排出，可那些反物质像有生命般，正顺着旋涡的缝隙往深处钻。
他望着天璇子道袍下若隐若现的青黑纹路，突然想起林寒山说过的话——“天道门里，藏着比巫妪更可怕的东西”。
此刻，那些纹路在乱流中时隐时现，像某种蛰伏千年的怪物，终于掀开了伪装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