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的左腕在撞开暗门的瞬间彻底碎裂。
那晶砂如同细碎的星光,混着暗红血珠簌簌坠落,每一颗晶砂砸落在青石板上,都敲出清脆细碎的声响,好似微小的风铃在风中轻颤。
他弓着背,破碎的晶化骨骼从臂弯处刺出,那泛着冷光的断面,摸上去带着丝丝凉意,还粘着未完全晶化的皮肉——这具维持了千年的躯体,终于在反物质巢穴的侵蚀下开始崩解。
\"蚀心在中央祭坛!\"阴影里突然传来细弱的提醒,像片被风卷着的枯叶,那声音轻飘飘的,带着几分颤抖,传入阿九耳中。
阿九浑浊的瞳孔骤缩,循声望去,只见墙根蜷缩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右眼嵌着枚幽蓝的反物质结晶,在黑暗中泛着危险的光,那光芒好似幽潭中的鬼火,隐隐约约却又让人胆寒,\"但影母还活着......\"
话音未落,少年眼眶的结晶突然爆发出刺目蓝光,那蓝光如同闪电般刺眼,照亮了周围一小片黑暗的空间。
阿九本能地偏头,那光却像根细针般扎进他眉心——是血瞳在传递记忆。
画面里,数百具山魈尸体被反物质锁链穿喉倒吊,腐肉与晶化鳞片在他们身上疯狂撕扯,那腐肉散发着刺鼻的恶臭,钻入阿九的鼻腔,让人作呕。
而最顶端的青铜祭坛上,团黑雾正裹着颗跳动的心脏,每跳一次,就有晶砂从尸体眼眶里被抽离,汇入黑雾,那晶砂流动的声音,好似沙漏里的细沙在流淌。
\"走!\"血瞳突然拽住他残臂,指尖触到晶化皮肤的瞬间猛地缩回,那冰冷坚硬的触感让血瞳不禁打了个寒颤,\"反物质锁链沾血就会缠人!\"
阿九没接话。
他弓着的脊背缓缓挺直,喉间发出低沉的嘶吼——那是山魈族特有的寻亲咒。
那声音低沉而雄浑,在廊道里回荡,好似闷雷在远方滚动。
廊道里的反物质锁链突然震颤,链身上镌刻的巫文泛起红光,像无数条吐信的蛇,那红光闪烁,映照着周围的黑暗,显得格外诡异。
他却充耳不闻,鼻尖微动,腐肉混着晶砂的腥气撞进鼻腔,那气味里还裹着缕熟悉的青柏香——是族老阿木的熏香,他总说山魈的魂灵怕潮。
\"砰!\"
青铜巨门在阿九肩头炸开,那巨大的声响好似炸雷,震得阿九耳膜生疼。
穹顶倒吊的尸体随着震动摇晃,脖颈处的反物质结晶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那声音如同玻璃的碰撞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阿九仰起头,瞳孔因剧痛而收缩——那些曾经与他共饮山涧水、同抗猎人箭的族人,此刻正以最扭曲的姿态被钉在穹顶:阿木的白须结着腐臭的脓痂,那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小崽子阿梨的晶化尾巴还保持着扑向他时的弧度;最边上那具最壮的尸体,后颈还留着他去年比武时咬出的牙印。
\"你终于来了。\"
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无数人同时开口,那声音好似幽灵的低语,在阿九耳边萦绕。
阿九的鳞片突然全部炸开,晶化皮肤下的血管突突跳动——这是山魈族感知危险的本能。
他还未动作,脚下地面突然泛起黑雾,无形的力量如铁钳般扣住他脚踝、手腕,将他死死钉在原地,那股力量冰冷而坚硬,让阿九的肌肤传来阵阵刺痛。
\"千年山魈王,晶化躯体果然能共鸣反物质。\"那声音带着笑意,\"正好给我的蚀心当养料。\"
阿九猛地抬头,看见穹顶尸体的晶化鳞片同时泛起幽蓝。
他胸口的晶核突然发烫,那热度透过胸膛,让阿九感觉好似有团火在燃烧。
那些倒吊的尸体竟开始挣扎,脖颈处的反物质锁链被扯得绷直——是他的晶化躯体在与族人共鸣!
地面的龟裂顺着他的脚腕往上爬,每道裂缝里都渗出反物质雾气,那雾气冰冷潮湿,腐蚀着他未完全晶化的血肉,阿九能感觉到丝丝刺痛。
机会!
阿九喉间发出短促的尖啸,右手猛地拍向地面。
碎裂的左臂里残余的晶砂如暴雨般腾起,在半空凝结成冰刃,那冰刃闪烁着寒光,好似利刃般锋利,\"噗\"地刺穿最近的锁链。
被斩断锁链的尸体\"砰\"地砸在地上,可那具本该死去的山魈却突然翻身,浑浊的眼珠里跳动着墨骨般的绿光,张开满是腐肉的嘴,咬向他的咽喉,那腐肉的恶臭让阿九几乎窒息。
\"他们被蚀心同化了!\"血瞳扑过来拽他残臂,反物质结晶在眼眶里疯狂旋转,那旋转的声音好似齿轮的摩擦声,\"快用晶砂封他们的七窍!\"
阿九的晶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刺痛感让他更加清醒。
他能感觉到,那些扑过来的族人身体里,原本温暖的山魈血脉正在被反物质取代,就像当年他被封在冰窟里时,冰晶一点点啃噬骨髓的痛。
但他不能躲——这些是他的族人,是他在人间活了千年的理由。
\"吼!\"
他甩脱血瞳的手,晶化右臂横扫而出。
冰刃般的晶砂割开扑来的山魈胸膛,却见腐肉下翻涌出更多晶砂,那些晶砂竟顺着他的伤口钻了进去!
阿九能感觉到晶砂钻进身体时的刺痛和冰冷。
阿九的晶核突然剧痛,他这才惊觉,这些被蚀心同化的族人,躯体早已成了反物质的容器,连他的晶砂都成了养料。
就在阿九与被同化族人激烈战斗之时,周围的温度突然骤降,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让人呼吸都变得困难。
\"咔嚓——\"
头顶传来铁链崩断的巨响。
阿九抬头,只见最顶端的青铜祭坛上,黑雾正疯狂凝聚,而黑雾中,具由无数山魈残骸堆叠的傀儡王正缓缓站起,它的眼眶里嵌着上百颗反物质结晶,血盆大口中喷吐着紫黑色雾气,那雾气带着刺鼻的气味,所过之处,地面的晶砂瞬间溶解成一滩黑水,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影母......\"血瞳的声音在发抖,\"那是影母用千具山魈养的蚀心傀儡......\"
阿九的晶核突然剧烈震颤。
他能感觉到,陈墨胸口的巫纹在千里外灼痛——那是他们血脉相连的感应。
其实,在很久以前,当阿九还是幼年山魈时,他与陈墨便因一场神秘的仪式,让彼此的血脉有了这种特殊的联系,只是一直未曾显现,直到如今面临反物质的威胁,这感应才愈发强烈。
可此刻他顾不上这些了。
傀儡王的雾气已经漫到脚边,被同化的族人还在不断扑来,而他的晶化躯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晶砂从伤口涌出的速度,已经跟不上反物质腐蚀的速度。
\"走。\"他突然转身,用完好的右臂将血瞳推向暗门,\"告诉陈墨......山魈族的魂......在晶核里......\"
血瞳被推得踉跄,回头时正看见阿九的晶化皮肤开始片片剥落。
他张开双臂,像座即将崩解的晶山,挡在傀儡王与族人之间。
那些被同化的山魈突然安静下来,绿光闪烁的眼珠里,隐约映出阿九额间若隐若现的王纹——那是山魈族最古老的护族印记。
\"吼——\"
阿九的嘶吼震得穹顶落石。
他胸口的晶核迸发出刺目白光,那些被反物质侵蚀的族人躯体突然剧烈震颤,腐肉簌簌掉落,露出下面未被完全同化的晶化骨骼。
傀儡王的雾气被白光逼退三尺,可阿九的晶核却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纹——这是燃烧本源的代价。
血瞳的反物质结晶突然发烫。
他看见阿九的晶核里,浮现出无数光点,那是山魈族的魂灵,正在晶核的光芒中缓缓升起。
而阿九的躯体,已经崩解到只剩头颅和半截躯干,晶砂组成的骨骼在白光中泛着温柔的光,像座将倾的灯塔。
\"快走!\"阿九的声音已经含糊,晶化的下颌正在碎裂,\"告诉陈墨......巫纹灼痛时......用......\"
话音戛然而止。
傀儡王的雾气终于漫过白光。
阿九的晶核\"砰\"地炸成碎片,无数光点被雾气卷向祭坛。
血瞳被气浪掀翻在地,看见暗门外的天空突然泛起红光——那是陈墨所在的方向。
他摸了摸眼眶发烫的结晶,突然明白过来:影母要的从来不是山魈族,是通过阿九,引出陈墨体内的上古血脉。
而此刻,千里外的陈墨正抱着苏挽月。
他突然捂住胸口,巫纹处传来锥心剧痛,仿佛有千万根晶砂正刺穿心脏。
那痛顺着血脉蔓延,他恍惚看见阿九碎裂的晶化骨骼,和无数光点消散前的最后一眼——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泡在幽冥海里的小男孩,看他时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