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兵变的新闻铺天盖地,宋舒贤知道真相后,脑子里一片空白,没怎么感觉到疼痛,只感觉窒息。
姐姐打电话来,骂她引狼入室,害了全族人的性命,还没骂完,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想来是被抓了。
宋舒贤看着楚钰的头像,想给楚钰打电话,但最后还是没有。眼前一会儿明,一会儿暗,终于咚一声倒在地上,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痛,身体不由蜷缩成一团,像一只掉进油锅里的虾,脑子里嗡嗡嗡不停响,十分尖锐。
本来只吩咐佣人盯着,但楚钰不放心,又派阮红英来盯着。阮红英见状,上前去,将宋舒贤抱进怀里,好言好语安慰。
宋舒贤的眼泪像河流一样淌,耳朵早听不见声音,视线越来越模糊,最后两眼一黑,晕了过去,阮红英急忙送她去医院。
医院外科人满为患,神经科零零散散。刚到医院,宋舒贤就醒了,但身体僵直,神情呆滞,瞳孔无光。医生开了安神药和救心丸,阮红英给宋舒贤服下,宋舒贤很快睡去。
楚钰来到医院,守在病床前,等宋舒贤醒。他看着宋舒贤,无比心疼,无比愧疚,万一宋舒贤有什么三长两短,将成为他一生的暗影。
阮红英想了一回,告诉楚钰,“舒贤很有可能不想看见你,如果真如此,她醒来看见你,病情很有可能加重。要不你先去忙,等舒贤醒来,我问过她,她说想见你,你再来。”
楚钰心想也是,从病房里出来,叫来主治医生,问他情况。
主治医生皱着眉,叹了口气,道,“不容乐观,要是始终没有跨过那道坎,很容易傻掉,精神上的问题,药物起不了多大效果。”
楚钰感觉呼吸愈发费力,因为太过担心,说了一句和他性格截然相反的话,“给我把她治好,如果治不好,你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楚钰说完便走了,主治医生吓得魂飞魄散,尿了一裆,济国自古以来十之八九的权力更迭都伴随着杀戮,获胜者基本上都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
阮红英追上楚钰,十分内疚道,“舒贤变成这样,我有责任。”
楚钰回头看了她一眼,“帮我把舒贤照顾好,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
“好。放心吧,舒贤不会有事的。”阮红英很担心宋舒贤,但更担心楚钰,韩野是个粗人,打杀没问题,但细致的活干不了,大小事情都要楚钰拿主意,压在楚钰身上的担子无比沉重,需要有十分强大的抗压能力,十分睿智的处事能力,以及十分快速的应变能力。
第二天,宋舒贤醒来,阮红英握住她的手,好言好语安慰了一阵,见她眼睛里逐渐有了一些光,抓住时机告诉她,楚钰很担心她,问她要不要见一见楚钰?
“不见。不见。”宋舒贤近乎惊恐的回答,眼睛里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光全部吓掉了。
过了两天,宋舒贤说想回家,阮红英带她回了家。
主治医生松了一口大气,直呼惊险。
然后宋舒贤说想见楚钰。
“好,他一直在等着,我打电话叫他回来。”阮红英道。
“别,那怎么好?”宋舒贤急忙阻止了阮红英,然后精心收拾了一番,动身去国安部。
阮红英自然跟着,给楚钰发去消息。
楚钰得知宋舒贤要来,推迟了马上要开的会,在办公室等候。
宋舒贤在楚钰的办公室里坐下,坐得端端正正,抬眸,垂眸,又抬眸,显得很局促,“丁部长,你们已经杀了我父亲,其他的人,能不能放他们一条生路?”济国每一次通过武装冲突更迭的权力,获胜方都会将战败方赶尽杀绝。
丁部长这个称呼插了楚钰的心脏一刀,让他只能坐宋舒贤对面,不能坐她旁边,“舒贤,现在律法说了算,律法神圣不可侵犯,没有谁能够凌驾于律法之上,按法量罪。”
宋舒贤没有失望,因为根本没抱希望,她更加局促了,楚钰能够听见她的呼吸很不顺畅,几番欲言又止,几番抬眸垂眸,终于开了口,“那,那我们是离婚?还是……?”
楚钰走到宋舒贤旁边,半跪下,紧紧握住宋舒贤的双手,充满怜爱的盯着宋舒贤的眼睛,用他那十分好听的声音,情真意切道,“舒贤,我知道这件事情对你的打击很大,我也知道,利用你,很卑鄙,当时的我身不由己。
我叫楚钰,龙国人,为了保命,被迫走上这条路,你所知道的关于我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一点是真的,那就是我爱你。
不是爱你的身世,也不是爱你的美丽,而是爱你的纯真,善良,和正义。
每一次腐败,都是黎庶买单。不法分子的快乐,都建立在黎庶的痛苦之上。
所有的霸权都应该被打倒,所有的压迫都应该被推翻,所有的腐败都应该消灭,所以便有了我们。我们不是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也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我们是为了惩奸除恶,替天行道,维护正义,让这一方世界变得更美好。
你和家族里的人关系不好,不就是看不惯他们的行为吗?你有人性,但他们没有。不知道有多少人被他们害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说句难听一点的话,他们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还记不记得我给你讲过的那些案子,无法为父母伸冤,只能暴起杀人的顾南初,被套路,不得不卖身的那些女孩儿,赈灾款被贪,在绝望中冻死的灾民,有一千多套房子的局长,有一百多个情人的行长,普通肚子痛当肠癌治的医院,这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了。
你无需自责,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是被我欺骗的受害者,该自责,该受到惩罚的人是我。
我负了你,但拯救了这一方天地的人,你的痛苦,是为这一方天地的人而受。
舒贤,我知道很困难,但答应我,振作起来好吗?”
楚钰的话,用上了一些洗脑的手法。
宋舒贤藏了一把水果刀,本来已经计划好,下定决心,和楚钰道完别,回到家,便藏到卫生间里,割断手腕,但楚钰的话让他陷入很混乱的境地。
对啊,我什么都没做错,我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拿着刀,割不下去。
但宋舒贤并没有从阴影里走出来,突如其来的巨大打击,崩断了她的许多神经,以致她五感尽失,身体经常僵直,呼吸困难,像是被人扼着喉咙。
楚钰和阮红英担忧不已,没少请心理医生帮她疏导,没少拿好言好语安慰,宋舒贤也想振作起来,但始终做不到。只能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想,一旦启动脑袋,不好的东西就像满天盘旋的秃鹫,遍地寻食的鬣狗,迅速扑上来,将她包围,啄食,啃咬,撕扯。
这样过了两个月,一天,宋舒贤说想去给族人扫墓,楚钰答应了。
经调查,审判,其族人犯下的罪罄竹难书,枪毙了大半,其余最轻的一个也被判了五年有期徒刑。
扫完墓回来,宋舒贤的病更加严重了,不敢睡,一睡着就会梦见死去的族人把她朝深渊里拉,只好彻夜睁着眼睛,开始健忘,耳朵也出现了问题,楚钰在的时候还稍微有一点活气,楚钰不在的时候眼珠子都不转一下,日渐消瘦。
看着宋舒贤这个样子,楚钰心如刀割,忧心忡忡,自责不已,没有办法,只能送她去心灵疗养院。
自然找的是全国最好的,在西境的一座山上,离云都三百里,来回六百里。楚钰让阮红英陪着,不管再忙,每个周都会去看宋舒贤一次。
车只能到山脚下,一天,楚钰爬到山上,到见面的地点,只看见阮红英。
“我告诉舒贤,说这个周你有事来不了。”阮红英道。
“为什么?”楚钰问。
软红英叹了口气,道,“舒贤的情况,不容乐观。
那孩子,不哭,不闹,把所有的痛苦都藏在心里,一个人默默承受。
不过不用担心,我们在努力,她也在努力。
她还是大多时候一片空白,偶尔恢复正常。
我和她聊天,她说她不恨你,但也没有办法再爱你。看见你,就想到死去的亲人和族人,痛苦会像潮水立刻将她淹没,所以几分钟她就得走,之后需要花几个小时甚至几天才能缓过来。
但是她又想见到你,再怎么将她烫伤也不愿意放手,她说如果放手,她在这个世界上就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我和医生们商量,一致认为不能再让你见她,只有让她和过去彻底断干净,才有从阴影中走出来的可能。
当然,没有人能够保证,总之先试一下,不行再想别的办法。”
“要我怎样都可以,但一定要照顾好舒贤。”
“这个自然。”
然后阮红英送楚钰下山,途中问道,“听说你辞掉了国安部部长之职,离开了政坛,为什么?”
楚钰不禁长叹,“在潮江跟混社会的斗,到济国跟搞政治的斗,两者的本质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吃人,都是争权夺利。
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王侯将相也好,神佛圣贤也好,其实就那样。
我累了,厌倦了。
我真正想做的事情,是研究宇宙的奥妙,发明创造出能让世界变得更美好的东西。
现在局势已经稳定,我终于可以用回我的名字,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阮红英看楚钰的眼神充满欣赏和崇拜,“真好,祝你在喜欢的领域,一路高歌,大展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