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一次“家庭会议”，硝烟博物馆
苏麦子在那个简陋得堪比野外生存挑战现场的厨房里，使出浑身解数。
生火就是个大难题。这年没有打火机，终于只有火柴和火镰了（还好角落里找到了）。她笨手拙脚地试了好几次，才把灶膛里的干柴点燃，呛得自己一脸灰，眼泪直流。
淘米，烧水，煮饭。米是糙米，还夹着杂着醒目的沙子，得仔细挑拣。水得去开水房拎。
至于菜……顾沉舟压根没提，家里连根菜叶子都找不到。只有刘嫂送的那一碗咸菜疙瘩孤零零地摆在桌面上。
【得，白米（糙米）饭咸配菜，绝配！】苏麦子自嘲地想，【这位顾营长怕不是把我当成旧社会的童养关系吧？扔点米面就不管了？】
就在水稻差不多快熟的时候，里间的门开了。顾沉舟走了出来，他显然也洗漱过，换上一身干净的军绿色衬衫和长裤，头发还有点湿排水的，更狭小的面容冷峻。
他走到桌边坐下，目光扫了一眼桌面上那碗孤零零的咸菜疙瘩，又猛地看了一眼桌边忙得灰头土脸的苏麦子，眉头再次皱起，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晚饭就这个？”
苏麦子一听这句话，心头的火“狮子”一下就上来了！
她辛苦辛苦生火做饭，累得半死，连口水都顾不上喝了，结果这位大爷一出来，不但没有半句体恤，反而还嫌弃上了？！
“不然呢？”苏麦子放下手中的火钳，转过身，抹了把脸上的灰，毫不客气地反抗了回去，“顾营长，家里有什么你不知道吗？除了你恩赐的那点米面，连根葱都没有！我不煮米饭配咸菜，顾给你表演个画饼充饥？”
她的语气牵引着一天的火气和讽刺，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此刻也燃烧着小火苗，哪里还有半点之前的“顺从”？
顾沉舟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这么窒息，愣了一下，脸色更沉了：“我给了你票和钱。”
“是！你是给了！”苏麦子提高了声音，走上前，叉腰站在他面前，像一只炸毛的小母鸡，“可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军区服务社早就关门了吧？！你让我上哪儿买菜去？顾你指着我望着钱和票，对着他们念叨一声‘变’，能变出大鱼大肉来吗？！”
她越说越气，索性把憋了肚子的话都倒了出来：“还有！顾营长，我们是不是得开个‘家庭会议’，好好捋一捋？”
“家庭会议？”顾沉舟挑眉，眼神冰冷地看着她，似乎觉得这个词很可笑。
“对！家庭会议！”苏麦子毫不退缩地迎着他的眼神，“虽然我们是‘合作伙伴’，但既然住在一个屋檐下，有些事总得说清楚吧？”
“第一，家务活！”她伸出一根手指，“我承认，我是来寻求庇护的，但我不欠你的！做饭、打扫卫生，可以，但不能全指望我一个人吧？你好歹也是个大男人，总不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把我当老妈子使唤吧？我们是不是得分担一下？”
“第二，生活费！”她延长第二根手指，“你给的那些票证和钱，是只够我一个人用的，还是包括你这位大爷的吃喝拉撒？如果是两个人的，那这些钱和票，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恐怕连基本温饱都成问题了！你是不是得有个预算？”
“第三，基本生活用品！”她延伸第三根手指，“牙刷、牙膏、脸盆、暖水瓶……这些沟通的东西，家里都没有！你让我怎么生活？总不能用手指头刷牙，跟你共用一个脸盆吧？（虽然她也没在哪看到过他的脸盆）这些东西，是不是也该添置一下？”
她喘着气说完，胸口因为紧张而微微不安，眼睛却亮得一惊，直勾勾地盯着顾沉舟，等待他的回答。
屋子里的空气，因为感染突如其来的“家庭会议”而变得异常紧张，仿佛有看不见的硝烟。
顾沉舟沉默地看着她。
眼前的这个女人，跟前几天那个在公社门口豁然开朗、试图“碰瓷”的他的样子，既相似又不同。她们是绝望中的孤勇，而现在，她却在为自己的权益据理力争，条理清晰，寸土不让，像一个虽然弱小却肯轻易低头的刺猬。
他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有道理。
他确实忽视了这些生活琐事。他常年在部队，对这些几乎没有概念。这座房子，对他来说只是个偶尔落脚的地方，绝不反抗“生活”。他习惯简单、直接、服从命令，却忘记了，眼前这个女人，不是他的兵，而是一个……需要生存、有自己想法的独立个体。
他那常年紧绷的嘴角，似乎有点松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原状。
“你的要求，我知道了。”他开口，声音依然低沉，却不像之前那么冰冷了，“家务，我没时间做。你可以提出需要什么，我让警卫员去办。”
“生活费，”他顿了顿，“那些票证和钱，是两个人的份额。不够，再说。”
“生活用品，”他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列个单子给我。”
他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讨价还价，直接给出了解决方案。虽然态度依然强硬，但至少……他听进去了，也认可了她提出的问题。
苏麦子愣了一下。她原本以为还得费一番口舌，甚至可能要大闹一下，原来到了……他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虽然达不到她的要求（比如家务分担经济），但至少在和物资上，他松口了！
这算……判成功吗？
她看着顾沉舟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心里有些复杂。这个男人，真是个奇怪的矛盾体。冷酷霸道，却又似乎……说出了那么一点道理？
“那……晚饭……”她试探着问道。
顾沉楼瞥了一眼桌面上的咸菜和灶上冒着热气的米饭，站起身来：“就。”
说完，他居然……自己动手去拿碗筷了？！虽然动作还是有些生僵硬。
苏麦子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盛了两碗米饭，又把那碗咸菜疙瘩推到了桌子中间。
然后，他坐下来，拿起筷子，默默地开始吃饭。
屋子里再次出现蜡烛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样了。硝烟散去，留下的是一种……微妙的、暂时的平静？
苏麦子也拿起碗筷，默默地吃饭。
这第一次“家庭会议”，但结果……看起来还不算太坏？
至少，她为自己争取了一些基本的权利和保障。
看来，曼哈顿这位“冷面阎王”，一味地顺从或者硬碰硬都不行，得软硬兼施，有理有据，抓住时机，才能为自己谋得一线生机。
维护“合作关系”，似乎……也不是没有完全斡旋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