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时,礼槿澜丢下笔,起身头也不回地出了议事帐。
沈宴七僵硬着脖子抬起头,累的直喘气,盯着还剩大半的公文,也忍不住哀嚎起来。
主子可以撂挑子,他可不敢,因为他没有找到替主子干活的人!
礼槿澜疾步走在营地,身上的狐裘披风扫起一阵冷风,不觉间到了校场。
刚好见着黑甲卫在训练枪支,正端着沉木挂着石头训练稳度,见到三千人满头大汗艳羡不已。
她坐在屋中又冷又烦躁,现在看什么都让她暴躁,总想看点刺激的。
礼槿澜刻意用袖口掩住咳嗽,声线清冷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一声轻咳,黑甲卫统领单膝跪地,“参见元帅!”
“咳咳,换个训练方式,让他们将上衣脱了,赤身一百个俯卧撑,再端着枪支,如此检验是否合格。”
她淡定的坐在校场台上,说的义正言辞。
三千个黑甲卫虽然叫苦不迭,听着黑甲卫将领一声令下。
三千道抽气声混着甲胄坠地的闷响,在暮色中荡起白气。
众人脱掉了后。
夕阳洒在精壮的脊背上镀成赤金,肌肉线条如老松盘根,在汗水中起伏成流动的山脉。
远处骑兵营的士兵背负着重物,忽然停住脚步,喘着粗气,艳羡的盯着黑甲兵。
——难怪说黑甲兵在战场上存活率为八成,看看这肌肉,就知晓训练时间不短。
不愧是元帅的黑甲卫。
“一!”
“二!”
“……”
整齐的呼喝声音响起。
礼槿澜倚靠在太师椅上,撑着脸颊盯着下方,顿觉心情好多了!
萧阙处理完军务,发现礼槿澜从午间都未回来。
出了营帐询问顾寒才得知,那人将公文抬去议事帐。
他心中一阵惊慌,她不会要搬去议事帐了吧!
说着,迈着大步向着议事帐走。
路过校场时,听着整齐的训练声,不由得侧目一看。
这一看,怒气瞬间上脑。
校场上训练声整齐的响起,
“五十!!”
“五十一”
“……”
远远望着校场高台上那个斜倚的身影,狐裘领口露出的脖颈白的晃眼,像雪地里卧着的白狐,正盯着猎物般看向台下赤身的将士。
萧阙深吸一口气,止住混乱的气息,向着校场台上走。
那衣袍下摆扫在雪地上溅起一阵雪雾。
她刚换只手撑着脸颊,唇角不自觉勾起时。
一道身影站在她面前,“你在做什么?”
礼槿澜缓缓仰起头,撞上萧阙猝了冰的目光。
那双眸中似被暮色浸染,暗红中凝着怒气,加上额角暴起的青筋,显得狰狞可怕。
“我看我的兵训练啊!”
她仰着头,睫毛轻颤,唇角勾勒出狡黠的笑意。
萧阙突然俯下身撑在她椅子的扶手上,俯视着她,咬牙切齿道,“你还知不知羞耻——!”
他并未说完,继续从牙缝里挤出字,
“我不介意现在当着他们的面,让他们知晓元帅是个断袖!!”
“如此,我倒要看看元帅以后如何用身份来让他们脱衣!”
礼槿澜讪笑着伸手推开萧阙,嘴角噙着笑。
“我相信,但我也相信他们会更乐意!”
她的行为被萧阙一眼看穿,不敢赌他会不会做出格的事,只得仓皇逃离现场。
……
边关夜幕垂落,铁灰色云层压下。
寒风卷着沙粒掠过城墙,一线残阳彻底沉入地平线。
烽火台的轮廓被暮色浸成墨色,唯有了望孔透出豆大的烛光,在寒风中晃出稀碎的光影。
礼槿澜拾阶登上城墙,转过箭楼,见到萧阙负手迎风孤立的身影。
一张精致的下颌在暮色中印出轮廓,几缕碎发凌乱拂动,带着几分不寻常的怔忡。
她猫着身悄悄转身,往阴影里缩了两步,靴底蹭过石阶的稀碎声响未散,一声低沉冷音传来。
“礼槿澜!”
“嗯!”
她霎时绷直脊背,指尖划过腰间的令牌,半晌才慢悠悠的转身,朝着右侧烽火台款步而去。
———原想着避开这人的!
她用了晚膳,见天色还早,准备上城墙消解一番愁绪,哪曾想,能遇见萧阙。
烽火台内烛火摇曳,五个守关士兵裹着簇新的貂皮大氅,见她走近,登时挺直脊背。
最前头的少年士兵“唰”地立正,眼睛在火光下亮如星辰,
“元帅,您怎么来了!”
礼槿澜借着火把端详他。
少年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稚气,鼻尖冻得通红,呼出的白气在睫毛上凝成细霜,却掩不住眉梢的喜色。
她目光落在他过大的大氅上,显然是按照高大成人的尺寸赶制的冬衣,少年穿着却像小孩穿着大人的衣裳,袖口还卷起长长的一截。
让她不自觉的扬起嘴角。
“嗯,如今可还好!”
小兵恨不得当即跪下磕两个,声音异常洪亮地回她。
“禀报元帅,小的叫麦子,如今好得很!还多亏了元帅!”
他语速很快,没等礼槿澜开口,又继续说,
“回元帅,小的们好得很!吃得跟过节似的,这皮子比老家热炕头都还暖和,您瞧这毛茬,摸着跟云絮似的……”
她不禁笑了,想起前些天见到少年单薄的衣裳,发青的嘴唇,替伤兵求饶时的恐惧。
此刻再见他,眼睛亮的像缀了星子,脸上红润有光泽,她眼眶一热,转身看向关外沉沉的夜色。
“以后会有更好的!”
麦子猛然抬头,火光倒映他的瞳孔里似波光粼粼水面。
其余的士兵不知何时已经列队站好,眼中盛满了希望的光。
“我们都相信元帅,可以带着我们将蛮夷赶走!”
礼槿澜微微一笑,声音低沉而沙哑,“快了,这一次,本帅让他们滚出天际!”
夜幕下,麦子几人望着那人的目光,似看神明一般。
萧阙立在两丈外,将这些话听得清楚。
他望着她被火光镀亮的侧脸,眼底似星光碎在寒潭里——
最终化作了沉溺的柔光。
他收回视线,了望着漆黑的关外。
难掩愁绪。
今晨收到京中密信——父皇病重,已经连灌七日参汤,就连裘宁安也束手无策,皇兄逼问裘宁安黑衣人下落,要求黑衣人进宫救父皇。
这一次,她可能真的分身乏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