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内安静下来,父子俩沉默无言。
“回去吧!西戎此次元气大伤,不日便会卷土重来。”
“如今祖父走了,军心涣散,我会想办法拿下元帅之位。”
“至于父亲,谨记身份,你如今是礼青崖,我的大伯!”
她抬眸凝望着营帐穹顶,思绪飘远,“大伯还请谨记我的身份,若是记不住…我有失去记忆的药物,可让大伯忘记关于我的身世…”
礼云笙脸上难看,黑着脸站起身,头也没回的离开营帐。
他可知晓这妖孽儿子手段,说不定真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洗去他知晓她身份的记忆,想想都莫名生气。
走到营帐门口刚好碰见萧阙,咬牙切齿地对着营帐内,一字一顿的说,“我不同意,他配不上我儿子!”
他知晓儿子能听见,就是要说给萧阙听。
萧阙装作没听见,吩咐身后的士兵抬着水桶进去,对着挡在门口的礼云笙道,
“礼——青——崖将军,还请不要有事无事来本王营帐!”
礼云笙知晓此时外人在,自以为笑的和蔼,但在他人看来极为阴森恐怖。
“下官就先告辞了,明日再来!”
……
十二月,塞草尽折,胡天霜裂,残旗卧雪。
近日连日大雪。
礼槿澜从营帐出来时,眼前仍是纷飞的鹅毛大雪。
她缓步上了城墙,心中怏怏不乐,不知为何脑中空空,心中空空。
如今她的身后再也没了人,偶尔在处理公务时,抬起头下意识的会喊出那人的名字,惊觉那人已经化作黄土,从最开始的脑中空白,到如今目光落在白茫茫的战场上时,早已没了情绪。
沈宴之不敢离的太近,站得远远的凝望着那道背影,那额间飘动的灰白发丝,刺得他眼眶泛红。
“我二哥回镇西关了吗?”
“昨夜已经到达,我们的人将两头的书信拦截下,只等公子检阅。”
礼槿澜失神片刻,凝望着天际,想必明日会是个好天气。
“我让你吩咐下去的事办得如何了?”
“回主子,按照您的要求,一切准备好,约莫今夜会达到。”
“明日我亲自考核,你安排下去。”
沈宴七垂首,欲言又止。
“主子,您身边无人,可要安排……”
礼槿澜收回思绪,想到如今这般的确不方便,但她身份如此尴尬,寻谁能抚慰她内心的空洞。
“不必了,一切从简!”
她无法信任他人。
……
她立在祖父的营帐前,寒风掠过带起营帐前的军旗。
笼在袖中的指尖深深掐进肉里。
营帐内未散的香烛气息,像一把生锈的刀,轻轻的剜着她心口。
她没有进去,更不想住进去。
触景伤情!
巡视一圈营地,望着密密麻麻的营帐间再无半寸空隙。
父亲的营帐在不远处,此时还亮着灯,传来三哥磨剑的沙沙声。
父亲和三哥住一个营帐,她总不能也去挤一挤。
最终,漫天星斗下转身,朝着那顶绣着瑞兽暗纹的营帐走去。
顾寒的帐篷离萧阙营帐不远,见到礼槿澜回来,猛地转身就回了自己营帐,还能听见从齿间挤出的“妖精”混着呵出的白雾。
她权当未闻,掀帘时却撞进一道慌忙转开的目光。
萧阙半倚在鎏金行榻上,书卷挡住了泛红的耳尖,却遮不住指节攥皱的书页。
营中营帐的排布她早该察觉异样的。
除去祖父那顶控制的玄色大帐,连马厩旁都挤了两顶辎重帐。
她只有搬去祖父的营帐…指尖摩挲着元帅符发怔,忽然叹息一声。
“沈宴七!”
她叩了叩案上的鎏金笔架,烛火在眼尾跳成冷冽的弧光。
沈宴七听见声音,掀开帘子时带起的风卷起案上的舆图。
余光瞥了眼行榻上看书的瑞王,神情有些拘谨,微微俯身近前,“主子,不搬去元帅营帐吗?”
“怕鬼!”
直白且干脆。
沈宴七嘴角抽了抽,轻咳着掩饰尴尬,“那属下多安排一些人伺候主子。”
萧阙支棱着耳朵,身子都变形了。
“不必了,将萧阙的东西收整归置丢出去,将近些日子的公文送上来。”
沈宴七余光瞥向瑞王,见萧阙猛地从行榻上坐直,慌忙低头称是。
他带着祈求的目光看向礼槿澜。
“主子,那将瑞王的东西送去何处?”
主子如今执掌元帅印,军中将领虽有不服,隐忍着敢怒不敢言,毕竟许多人在战场上都见到了那犹如杀神般的一幕,营中众将士给主子按了个“杀神”的名号。
一些老将快按耐不住了,想必明日主子就会出手。
礼槿澜看了眼萧阙,轻轻的敲击着砚台边缘,“瑞王殿下另寻他处?”
萧阙脸上恢复往昔那冷邦邦的神色,“元帅之位还未坐稳,连本王的营帐也要掠夺,传出去…恐怕不太好…吧!”
也对!
礼槿澜也认为萧阙说的有道理。
随即对着沈宴之开口,“去找人在这营帐中给萧阙划个四分之一给他,找帘子替瑞王殿下遮挡一下尊严,尽量严实一些,不必节省!”
她将节省二字咬的重了些。
沈宴之余光感受到那冷冽的寒光袭来,马上将头垂得更低应下,脚下生风窜出营帐。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萧阙将书丢在矮桌上,脸色难看至极。“礼槿澜——你未免太过分!”
“你可以搬出去!”
她漫不经心的翻开沈宴七整理的公文。
拿出朱笔圈出加急信笺,先分类整理。
脑中划过烛火下,某人也这样给她圈出,罗列整齐放在她面前。
如今再也没有人替她做这些细微末节的小事。
原来,是如此枯燥!
萧阙声音带着一丝不悦,“这是我的营帐!”
抬眼间,眼眸中似寒星坠落,“现在不是了!”
行榻上的人影僵了僵,最终在夜风里化作一声绵长的叹息。
萧阙望着他垂首批牍的侧影,烛火将她的睫毛剪成锋利的蝶翼。
她修长的指节随意翻阅过信笺,形成了一幅唯美的画卷。
他堂堂一王爷,被人当做下属使唤就算了。
如今寝榻也被霸占,算了,谁让妖孽说得对,他犯贱!
他不止犯贱,想到她的身份,又忽然觉得,这帐中透进的丝丝冷风恰到好处。
帐外月过柳梢。
沈宴之在那冷冽如刀的目光下,将营帐切割,遮挡的严严实实。
东南角被围成独立的小房间,虽然小,五脏俱全。
一张行榻,一张书案,再就是萧阙的个人物品堆砌了小半间营帐。
而礼槿澜的个人物品随着士兵的进进出出。
大半夜后。
一座豪华的营帐内闪烁着鎏金光芒。
礼槿澜的随身物品一直随着她在流动。
只是会稍稍慢些。
用几辆马车做了伪装一路向西,偶尔会加快速度追上来。
当初是槐云亲自整理接应,如今再也无人替她安排这些琐事小事。
沈宴七也是半月左右才适应下来。
看着公子时常随意的模样,没想到贴身之事如此繁复。
这些随身之物随着公子在后方。
想到槐总领事事安排妥帖,让他五体投地,恨不得去他坟前磕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