怛罗斯的惨败与君士坦丁堡的坚不可摧,如同两道惊雷,震动了整个西方世界。大食哈里发马赫迪在巴格达的宫廷里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东路军主力受创,短时间内无力再组织大规模东侵;北方的可萨人首鼠两端,已然退缩;南线的保加尔人在君士坦丁堡城下碰得头破血流,士气低落。他精心策划的“西方同盟”,尚未完全发力,便已显裂痕。
消息灵通的各方势力迅速调整着自己的姿态。原本观望的可萨汗国,派出了使者带着厚礼前往长安,言辞恳切地解释之前的“误会”,重申与大唐的“传统友谊”。黑海沿岸的一些小邦、高加索地区的部落首领,也纷纷遣使,表达归附之意。甚至遥远的法兰克王国查理曼大帝的宫廷中,也首次郑重其事地讨论起那个来自遥远东方的、强大得超乎想象的“塞里斯”帝国。
在大唐的朝堂上,胜利的喜悦之余,关于如何处置战后局面,也产生了分歧。一部分官员,尤其是些儒家老臣,认为应当“宣教化,柔远人”,主张对表示臣服的诸国采取怀柔政策,册封其首领,确立朝贡关系即可,不必赶尽杀绝,以免消耗国力。甚至有人隐隐提出,或可效仿前朝旧例,择宗室女“和亲”,以结与国,永葆边境安宁。
这一“和亲”之议刚被提及,立刻遭到了另一批以寒门将领和少壮派官员为主的势力的强烈反对。
“荒谬!”兵部一位侍郎出列驳斥,“我大唐天兵,战无不胜,威加海内,正需借此大胜之威,犁庭扫穴,彻底平定西方,岂能效仿汉初之无奈,行和亲苟安之策?此非结好,实为示弱!”
“陛下,”新任鸿胪寺少卿赵崇珣也躬身奏道,“如今之势,乃我强彼弱。拂林已为藩属,西域诸国震恐,正宜广设都护,派遣流官,直接管理,推行王化,使其地真正成为我大唐之疆域,而非虚名之朝贡。和亲?只会助长彼等侥幸之心!”
龙椅上的李琰,面无表情地听着双方的争论。待声音稍歇,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定鼎乾坤的力量:“和亲?朕的女儿,大唐的公主,岂是用于安抚蛮夷的工具?”
他目光扫过群臣,最终落在那幅日益详尽的寰宇图上:“朕要的,不是名义上的臣服,而是实实在在的疆土,是书同文,车同轨,是让大唐的律法、大唐的文明,行于四海八荒!怛罗斯胜了,君士坦丁堡守住了,这很好。但这只是开始。传朕旨意,于怛罗斯旧战场附近,择地筑‘镇西城’,设安西大都护府西镇,驻军一万,屯田戍守,以为西进之前哨。至于拂林……”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欲:“既已为藩属,便当彻底沐浴王化。命张巡暂领‘拂林宣慰使’,总揽军政,协助安苏娜女王梳理内政,推广汉话汉字,厘定税赋。待局势稳定,再行更化之策。”
“和亲”之议,被李琰轻描淡写却又斩钉截铁地否决。帝国的西方战略,朝着更直接、更彻底的征服与同化方向,坚定不移地推进。
与此同时,遥远的东海,“望唐堡”在经历了初期的血与火的考验后,终于迎来了转机。
陈永昌在击溃“鹰羽”部落后,采纳了随行译语人的建议,派出使者,携带丝绸、瓷器和精美的玻璃器皿,沿着大河上下游以及海岸线,主动接触其他与“鹰羽”部落有仇怨或者较为友好的土着部落。通过展示大唐的物产和武力,他们成功地与一个名为“海贝”的沿海部落建立了初步的贸易关系。
也正是在与“海贝”部落的交流中,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在内陆遥远的高山地区,确实存在着一个“太阳神眷顾”的部落,他们掌握着大量“太阳的眼泪”,并用其制作各种祭祀用品和首领的装饰。
几乎与此同时,几名在“望唐堡”附近小河床尝试淘洗沙金的拓荒者,竟然真的发现了星星点点的金沙!消息传开,整个拓殖点都沸腾了!虽然储量似乎不大,但这证明了这片土地确实蕴藏着黄金!
陈永昌立刻将发现金沙和关于内陆“黄金部落”的消息,通过即将返航的补给船,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奏报朝廷。他在奏报中详细描述了建立据点的艰辛、与土着的冲突与交往、以及这鼓舞人心的发现,并请求朝廷增派更多人手,尤其是矿工和工匠,并允许他们向内陆进行探索。
“东海明珠”,不再仅仅是一个象征性的称呼,它开始闪烁出真正诱人的、金色的光芒。巨大的财富前景,将吸引更多敢于冒险的唐人,前仆后继地涌向这片新大陆。
东宫,凝香殿。
拉什米卡的日子过得愈发从容。太子李琮几乎夜夜留宿,恩宠无双。她不再需要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刻意逢迎,反而时常能凭借自己的聪慧和从太子那里听来的朝堂见闻,与李琮讨论一些无关痛痒的政事,提出些看似天真却往往切中肯綮的疑问,引得李琮对她更是刮目相看,觉得她不仅是解语花,更有几分“内助”之才。
一日,李琮下朝回来,心情颇佳,与她谈起朝中关于“和亲”的争论,以及皇帝陛下断然否决的决绝。
拉什米卡依偎在他怀里,轻声道:“陛下雄才大略,自然看不上和亲这等怀柔小术。只是……妾身听闻,那拂林女王安苏娜,年纪与陛下相仿,亦是未婚,且如今拂林已为藩属,其国中政局,恐仍需陛下费心……若是……”她话说一半,恰到好处地停住,抬起一双美眸,盈盈望着李琮。
李琮先是一愣,随即失笑,捏了捏她的鼻子:“你呀,胡思乱想些什么?父皇志在寰宇,岂会拘泥于一个拂林女王?更何况……”他压低声音,“父皇与母后(指上官婉儿,虽未正式册封,但地位等同)情深,与阿史那娘娘亦是患难与共,岂是美色所能动摇?”
拉什米卡娇嗔一声,埋首在他怀中,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她提起此事,并非真是担心,而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提醒——提醒太子,注意皇帝身边可能出现的、来自新附之地的新的影响力。她要在太子的心中,牢牢占据那个最特殊的位置。
四方馆,兰台阁。
索菲娅接到了安苏娜女王从战火稍息的君士坦丁堡寄来的密信。信中,女王详细描述了守城战的惨烈与张巡指挥若定的才能,也透露了战后大唐将更深度介入拂林内政的动向。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未来的忧虑和无力感。
“……索菲娅,我的女儿,我们或许真的别无选择,只能彻底融入大唐的秩序。那位东方皇帝的目光,似乎能穿透时空……或许,我们的文明,能以另一种形式,在这个庞大的帝国内延续下去……”
读完信,索菲娅独自在院中徘徊了很久。女王的认命,与她心中那份对李琰日益增长的、混杂着敬畏、感激与一丝莫名情愫的感受,交织在一起。她忽然下定了决心。她铺开信纸,开始给女王回信。在信中,她不仅分析了当前局势,建议女王积极配合张巡的工作,更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或许,我们可以更主动一些。除了派遣学者和工匠学习大唐的先进技术,我们是否可以考虑,将我们古典时期最精华的哲学、科学、艺术典籍,系统地翻译成汉文,进献给大唐皇帝?这并非屈服,而是展示我们文明的底蕴与价值,让我们能在未来的大唐帝国内,占据一个文化传承者的重要位置,而不仅仅是军事征服下的附庸……”
同时,她也写了一封措辞极其恭谨、语气却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关切的短笺,通过内侍省,呈送给了李琰。在短笺中,她以藩属国女官的身份,为大唐在西方的辉煌胜利表示祝贺,并“冒昧”地提醒皇帝陛下,西方气候与东方不同,望陛下保重龙体。这是一种小心翼翼的靠近,也是一次情感的试探。
东西两线,战后秩序的重建与利益的角逐,深宫内苑的情感纠葛与权力暗流,都在这帝国的肌体上,生动地演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