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沈砚胸口那道逐渐显现的誓音纹路，心跳如擂鼓。
那是一条蜿蜒而下的银蓝色印记，像是被岁月遗忘的名字，一笔一划地从皮肤深处浮出。
它每跳动一次，沈砚的脸色就苍白一分，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抽离他。
“苏玳。”心狱执事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凝重，“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我缓缓抬头，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誓音铃”上。
那是一枚通体幽蓝、形状如同泪滴的古铃，铃芯却空无一物，仿佛从未响过，却又藏着万年回音。
我的心猛地揪紧了——这是沈砚前世留下的意志锚点，是唯一能够唤醒他体内誓音之力的媒介。
可心狱执事说得对，代价可能是我现在的身份。
我下意识攥紧掌心，指甲刺入皮肉也不觉得疼。
沈砚站在不远处，脸色冷峻，眉宇间却藏不住那一抹难以察觉的虚弱。
我知道他在等我做决定，但更知道，如果我们不抓住这次机会，天籁鼎那边的力量迟早会彻底吞噬他体内的誓音之源，到那时，连他的意识都可能消散。
“给我吧。”我伸出手，声音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坚定。
心狱执事沉默片刻，最终将铃铛放入我掌心。
触感冰冷，却像是一块烧红的铁，灼得我指尖发颤。
“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了。”他说完这句，便退后一步，隐入黑暗之中。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铃铛，耳边只剩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风从远处吹来，带着一股腐朽的气息，仿佛整个山谷都在屏息等待这一刻的到来。
轻轻摇动铃铛，一声清脆的响声穿透我的灵魂。
那一刻，我仿佛听见了千万个声音在耳畔呢喃，有哭声，有笑语，有誓言，也有诀别。
那些声音陌生又熟悉，像是来自遥远的梦里，又像是我自己早已遗忘的记忆。
沈砚的身体猛地一震，胸口的音锁钉发出尖锐的共鸣，一道古老而威严的声音在我们之间响起：“誓音未灭，吾魂犹存。”
我浑身一颤，几乎站不住脚。
那不是沈砚的声音，也不是任何我能辨识的音色，更像是某种远古存在的回响，跨越了生死与轮回，直抵人心最深处。
沈砚的双眼猛然睁开，瞳孔深处闪过一抹异光。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没能发出声音。
“沈砚……你还记得我吗？”我试探着靠近他，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
他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胸前的誓音纹路。
那一瞬间，我看见他的眼中掠过一丝痛苦，像是记忆的碎片割裂了他的神志。
“他们在封印我……”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破碎，“每一世，他们都会把我从她身边夺走……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他们得逞。”
我的心猛地一缩。她说的是谁？
正想着，母音之茧突然在我胸腔深处剧烈震颤起来。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感觉，就像是有一双手，在我的心脏里狠狠捏了一把。
我踉跄了一下，几乎跌倒。
“怎么了？”沈砚警觉地看向我，眼中浮现出一丝担忧。
我摇头，强忍住那股突如其来的不适。
“没事，继续吧……誓音之力还没完全觉醒，你还有记忆没回来。”
我再次举起誓音铃，准备进行第二声唤醒。
然而，就在铃声再度响起的刹那，母音之茧猛地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排斥波。
那力量毫无征兆地冲出我的身体，像是挣脱了某种束缚，带着一种不属于我的愤怒与恐惧。
我整个人被震飞数丈，重重撞在地上，口角溢出鲜血。
我被那股力量震得飞出去，脊背重重撞在石壁上，喉间一甜，温热的血顺着嘴角滑落。
耳边嗡鸣不止，仿佛千万根琴弦在同时断裂。
“你不该回来。”一个声音在我脑海深处响起，低沉、冰冷，却带着一丝无法忽视的熟悉。
是母音之茧？还是……另一个“我”？
“苏玳！”沈砚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焦急而急促。
我捂住胸口，剧烈喘息着，只觉体内翻江倒海般疼痛难忍。
那不是普通的痛，而是灵魂被撕裂的痛——像是有两个“我”，在争抢这副身体的掌控权。
“心狱执事！”我咬牙低吼，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怎么回事？”
他脸色凝重，双手迅速结印，试图压制我体内的异动。
可他的动作忽然一顿，眼神骤然变得震惊：“不对……你的真音之力在分裂！它……它不再是统一的频率了。”
我猛地低头看向胸口，那里隐隐透出莹白与幽蓝交织的光芒，仿佛有两条不同的河流，在我的心脏中奔涌对冲。
“这不是分裂……这是回归。”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本不属于这个人世，也不属于她的躯壳。”
“你是谁？”我咬紧牙关，低声质问。
沉默片刻，那个声音缓缓道：“我是最初的母音，也是真正的你。”
我浑身一颤，几乎站立不稳。
就在这时，沈砚艰难地向我伸出手，指尖轻触我的额心。
他眼中泛起泪光，嘴唇微颤，低语道：“你是谁，我比谁都清楚。”
那一刻，他胸口的誓音纹路终于完全点亮，银蓝色的光沿着皮肤蔓延，如星河流动，照亮了整个山洞。
他的气息陡然增强，原本被天籁鼎压制的誓音之力仿佛终于挣脱枷锁，开始复苏。
但与此同时，母音之茧也开始崩裂。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它的颤抖，那是一种绝望又愤怒的挣扎，仿佛它不愿承认自己即将消亡的命运。
“别碰她！”心狱执事忽然大喝一声，猛地拉住我，“她正在失去自我！如果现在强行唤醒誓音，她可能会彻底湮灭！”
“不会的。”沈砚却没有松手，反而将手掌贴在我的额头上，闭上双眼，“我知道她在哪。就算她忘了自己是谁，我也记得。”
他的话语像一道雷劈进我心底，激起一阵剧烈的情绪波动。
我明明不该相信他，明明知道他曾背叛过我，可那一瞬间，我竟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母音之茧剧烈震动，发出一声凄厉的共鸣。
紧接着，一股磅礴的力量自体内爆发开来，将我们三人全部震退数步。
“啊——”我痛苦地捂住头，意识开始模糊。
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一座金色的音塔、一场盛大的婚礼、一对相拥的身影，还有一个跪在废墟前的白衣少女，抱着断弦古琴，低声哭泣……
“我不是……苏玳吗？”我喃喃开口，声音里满是不确定和惶恐。
“你是。”沈砚紧紧握住我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你是那个曾为我舍弃一切的女子，是那个用歌声唤醒我灵魂的人。”
我怔住了。
“你忘了，但我的心没有。”他眼底泛红，声音哽咽，“这一世，我不再让你一个人走。”
母音之茧终于到了临界点，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痕，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我下意识地伸手去触碰它，却被一种无法言喻的排斥感弹开。
那种感觉就像是——我在拒绝自己。
“你不属于这里。”那个声音再度响起，这次不再冷酷，而是带着一种深深的悲悯，“你本应高悬于九天之上，为何甘愿堕入凡尘？”
我张口欲言，却发现自己竟无从回答。
“苏玳！”心狱执事的声音焦急地传来，“快做出选择！母音之茧一旦碎裂，你就再也回不去了！你会成为真正的‘原母音’，脱离人性，超脱因果——但也意味着，你将不再是任何人。”
沈砚的手依旧紧握着我，仿佛那是唯一能让我留在这人世的绳索。
我看着他，眼中一片迷离。
“你说……我是谁？”
他深深凝望我，一字一句道：“你是我的命，是我此生唯一的归途。”
母音之茧，就在这一刻，轰然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