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月仙走进办公室,安然坐进椅子上。
一脸忐忑的吕静站在原地,忐忑无助地看着执掌自己生杀大权的女人。
孟月仙伸手示意她坐下,“坐吧。”
“孟阿姨……你别辞退我。”吕静再不长眼睛,也看出孟月仙的手段,才一天,顾东跟红梅就和好如初,那自己的这点小手段自然逃不过她的法眼。
孟月仙皱眉看她。
“你对顾东到底什么意思?”
吕静涨红了脸,执拗倔强地看向孟月仙。
“我欣赏他,崇拜他,我有能力配得上他,就这么简单。”
吕静还想着争取一下,她觉得红梅那样的家庭妇女并不能为顾东提供帮助,而自己能力更强,也更年轻。
显然这些话并不能打动服装厂真正的主人。
说实话,孟月仙很欣赏她的直白,可又知道她留不得。
留一个随时爆炸的隐患,那是愚蠢的做法。
见孟月仙默不作声,吕静突然跪在地上。
显然自己的野心跟能力并没有被高看一眼。
“我知道自己比不上红梅嫂子,我痴心妄想,我只想保住工作,仅此而已。”
孟月仙并不阻拦,冷冷地看着她。
“当你试探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后果。”
吕静笑得很凄凉,“小的时候我以为所有人都活得一样,慢慢长大我才发现,有的人不是生来受苦的。”
“你以为你耍点小手段就可以走捷径?”
“至少我试过,我背负的是一家人的命运,所以骂名我受得住。”
吕静说得坦荡,她有限的生命里,在生存温饱中挣扎活到了19岁靠的不是善良懂事,是争跟抢。
别人唾手可得的幸福,在她眼里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她的大学梦,从始至终都是个刺耳的笑话。
孟月仙看着她直直跪在地上,眼神里带着一片死寂。
这不应该是19岁女孩该有的眼神。
“那我问你个问题,你想争取顾东是因为什么?我要听实话。”
“钱,我只想要挣钱,多多的钱。”
孟月仙手指轻轻叩着桌面,深思熟虑片刻。
红梅说的是留下,可她又觉得留在身边不是件好事。
“放弃依附别人的想法,我给你机会挣钱,如果你够拼,你可以挣很多很多的钱。”
吕静迟疑地看着她,“真的?”
她的手指死死攥着拳头,指尖扣进了掌心,浑然不知指甲扣进了肉里,冒出血丝。
“会很辛苦,你能接受吗?”
吕静摇摇头,眼神倒像是个狼崽子。
“能。”
“我需要你出去跑市场,很苦很累,你害怕吗?”
“不怕。”
这好像是孟月仙能做的最好的安排。
吕静站起身,“孟阿姨,我会跟厂长说清楚。”她第一时间想打消他们的顾虑,牢牢抓紧最后一个机会。
“去吧。”
要不是红梅的意思,孟月仙不会留她。
吕静径直走出办公室,红梅还在查看积攒的图表,几个工人还围在一边等候指挥。
“厂长,我有话说。”
几个小组长有眼力见,立马识趣离开。
人一走,吕静直接跪在地上,吓了红梅一跳。
“厂长,我知道你大人有大量,我是小人,我一开始确实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可我并不喜欢顾厂长,我真是被逼得没法了,家里逼我嫁人,可我走了我爸我妈都活不成……”
吕静这才说了实话,她本来骄傲的把所有压力扛在身上,并不愿意告诉任何一个人。
再难再苦,她都忍下。
红梅赶紧拉着她起身,“起来说吧,这被人撞见多不好。”
吕静摇摇头,屈辱的眼泪滚落,“我活该,可我谢谢你们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干,报答你们。”
她在开会的功夫就想好,要是被辞退,下班就买耗子药,一家上天。
大哥天生愚钝,跟亲妈一个样,弟弟还小,破败的家一直都是她再苦苦支撑。
她实在没法子抛下爸妈去过所谓的好日子。
好日子再好,没有家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红梅的善意,间接救了一大家子人。
这个秘密吕静会带进棺材,她抱着必死的决心去做自己最唾弃的事。
在这个吃人的世界,笑贫不笑娼,男人再难怪世道,女人再难都是被忽视的那个。
找个好男人嫁了,你一个女人能做成什么事?
她想呐喊,嘶吼,闯进男人们的餐桌,只要给她机会,她不比男人差。
可命运把她钉死在原地,挣扎变得徒劳。
吕静最后成为厂里的第一个业务员,厂子里的工人开始议论纷纷。
“这是爬床没爬成,被赶出去了。”
“大当家还是厉害,三两下就给解决了。”
“才多大,就有这种心思,以后谁敢娶她?”
“出去谁还认识谁啊,现在这世道……”
红梅吵完这次,像是开了窍,管理得井井有条,说一不二,比顾东更懂得用人,厂子里的大小事再不会缠成一团乱麻。
孟月仙处理完,马上买了回深的火车票。
陈启有条不紊搬完了回收站,现在一切步入正轨,暂时还没出什么幺蛾子,深市倒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处理。
顾东两口子抱着丫蛋儿站在候车大厅,这一别,短时间见不到。
“李庆安那边的订单一定要优先处理,质量必须保障。”
孟月仙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一番。
“妈,你放心,现在红梅说的算。”
顾东现在就是耙耳朵,再不敢惹红梅生气。
孟月仙深知男人的劣根性,哪怕是自己的儿子。
非要失去一次,才知道珍惜。
当然有些彻底失去一年半载才反过味儿。
上了绿皮火车,孟月仙坐在窗边。
北方的寒冬分外漫长,春天姗姗来迟,车窗外的景色依旧是白雪覆盖的黑土地,偶有露出的黑土没有一丝新绿。
就像是毫无变化的北方,在未来几十年的命运只有不停离开故土南下的人们,一片苍茫荒芜的广袤土地越发寂寥。
孟月仙平静地看风景,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
这种日子对于上辈子的她来说都是奢侈。
她十分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改变。
原来改变什么时候都不晚。
可惜她重活一次才明白这个道理。
一路看风景放空心思,旅程倒也不再漫长,她像是自己来了一场放空心思的旅行,临下车还有些意犹未尽。
刚下车就直奔食堂,想去看看二姐安胎安得怎么样。
深市的春日,阳光灿烂,孟月仙再穿不上呢子大衣,只穿着里面的缎面衬衫,厚衣服都塞进了旅行袋。
刚一到食堂就看到局促不安的武庆跟老姚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