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角落,那片临时划出来的“兵工厂”又忙活开了。
林好叉着腰,亲自盯着。陈博文戴着他那标志性的眼镜,在一旁拿着个小本本,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密封性测试”、“引信防潮处理要点”。
技工班的学徒们,还有几个从被服厂临时抽调来的女工,正围着一堆黑乎乎、油腻腻的东西忙碌。
“哎呀!漏了漏了!”一个学徒手忙脚乱地举起一个刚缝好的防水布袋子,煤油正顺着针脚往外渗。
陈博文眉头皱得死紧:“说了多少次!双层缝线!针脚要密!缝完用鱼鳔胶再涂一层!这玩意儿是烧人的,不是给咱们自己洗澡的!”
另一个角落,几个工人正小心翼翼地往已经处理好的布袋里塞浸满油的破布条,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摆弄鸡蛋。还有人负责把搓好的黑火药引线,裹上火棉,固定在袋口。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煤油味,混杂着黑火药的硫磺气息,还有鱼鳔胶的腥气,闻着就让人头晕。
林好看着这原始的生产线,心里直打鼓。这玩意儿,看着就悬。
经过几天的折腾,克服了漏油、引信受潮、布袋强度不够等一堆破事后,第一批勉强合格的“黑风火油弹”总算是捣鼓出来了。
这些所谓的“火油弹”,长得那叫一个磕碜。
黑风牌防水布缝的,圆滚滚的,像个发育不良的丑面袋子。大小还不统一,有的像拳头,有的快赶上小西瓜了。外面油渍麻花,黑一块黄一块的。袋口用粗麻绳死死勒住,拖着一根黑乎乎、软塌塌的引信。
拎在手里沉甸甸的,一股刺鼻的味道直冲脑门。
“大帅,成了!”陈博文拿着一个样品,表情复杂,既有完成任务的释然,也有对这玩意儿安全性的深深忧虑。
林好接过来掂了掂:“走,试试威力去!”
一行人来到远离营地的一片空旷雪地。王大彪早就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看着就胆子肥的士兵等在那了。
地上,用木头、破石头和冻土块,胡乱堆了个简易的玩意儿,勉强能看出来是个模拟的碉堡。
“都听好了!”陈博文清了清嗓子,开始他那套标准流程,“待会儿点火,一定要确认引信点着了!数三个数,扔!用最大力气扔!扔出去立刻卧倒!都听明白了没?”
几个被选中的投掷手紧张得直搓手,手心冒汗,看着手里那油腻腻的布袋子,眼神里既有兴奋,也有点发怵。
王大彪在一旁给他们打气:“怕个球!大帅弄出来的玩意儿,还能差了?给俺卯足劲扔!砸他狗日的!”
林好走到模拟碉堡前,估摸了一下距离,大概三十来米。这距离,对付固定目标还行。
他退回来,深吸一口气:“开始!”
一个士兵哆哆嗦嗦地掏出火柴,“哧啦”一声划着。他凑近手里的火油弹,点燃了那根黑乎乎的引信。
“滋滋滋……”引信冒出火星和白烟。
“扔!”王大彪吼道。
那士兵嗷一嗓子,抡圆了胳膊,使出吃奶的劲儿,把手里的火油弹朝着模拟碉堡奋力扔了过去!
火油弹在空中划出一道歪歪扭扭、毫无美感的抛物线,看着让人捏把汗。
“啪叽!”
一声闷响,布袋子准确地砸在了模拟碉堡的顶上,应声破裂!
里面的煤油混合物瞬间泼洒出来,几乎就在同时,燃烧的引信接触到了煤油,引燃了里面掺杂的少量黑火药!
“轰!”
不算太响亮,但足够吓人的一声闷响!一团橘红色的火焰猛地爆开,腾空而起,紧接着就是滚滚的黑烟。
煤油那玩意儿黏糊,泼洒开后就牢牢地粘在了木头和冻土上,火焰呼呼地往上窜,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周围的雪都被烤化了,空气温度急剧升高。
不过眨眼的功夫,那个简陋的模拟碉堡就被熊熊烈火整个吞噬了!火势凶猛,黑烟冲天。
在场的人都看傻了,一时间鸦雀无声。雪地里,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乖乖隆地咚!俺的亲娘嘞!”王大彪最先反应过来,他一蹦三尺高,蒲扇般的大手拍得啪啪响,“着了!真他娘的着了!这玩意儿劲儿真大!比烧火棍厉害多了!烧他娘的老毛子炮楼!正好!”
他兴奋得满脸通红,仿佛已经看到白熊联邦军的碉堡在火海里化为灰烬。
林好也长长地松了口气。成了!虽然看着土,射程近,精度差得离谱,但这威力,对付白熊联邦军那些木头工事、帐篷、卡车,绝对够用了!关键是,这玩意儿咱们能自己造!
※陈博文推了推眼镜,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和滚滚黑烟,眉头反而皱得更深了。他小声嘀咕:“燃烧效率太高,烟太大,容易暴露投掷位置…而且这飞溅的火星,太危险了…”
试爆也不是一帆风顺。
第二个士兵上场,明显是紧张过度。他点着了引信,结果手一哆嗦,没立刻扔出去。眼看火星子快烧到手了,他“嗷”一嗓子,手忙脚乱地想把火油弹甩出去,结果用力过猛,布袋子在半空中就散架了!
煤油泼洒了一地,幸好引信掉在另一边,没点着,不然非出事不可。
还有一个,扔是扔出去了,可力气太小,扔了不到十米远就掉地上了,差点砸自己脚面上。幸好也没炸。
最后一个更逗,引信点着了,他一紧张,往后抡胳膊的时候,火星子燎到了自己的棉裤屁股!“嗷!”他惨叫一声,也顾不上扔了,把火油弹往地上一丢(幸好没炸),双手捂着屁股原地蹦跶打滚灭火。
“哈哈哈!”看着他那狼狈样,周围的士兵们都忍不住哄笑起来。紧张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王大彪笑骂道:“你个熊玩意儿!扔个蛋蛋还能把自个儿点着了!”
陈博文趁机又开始强调:“看到了吧!都看到了吧!操作规程!必须严格遵守!不然烧了敌人之前,先把自己烤熟了!”
李墨涵一直站在稍远的地方,拿着个小本本奋笔疾书。此刻,他看着那冲天火光和黑烟,激动得浑身发抖,脸颊泛红,眼镜片后面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他几步冲到林好面前,声音都变调了:“大帅!大帅!此非凡火!此乃天火!天降神焰,助我黑风寨啊!”
他猛地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古有火烧连营,今有我黑风火油弹!此乃天意昭昭,假大帅之手,降下神罚,焚尽苏修!此物一出,何愁罗刹不灭?何愁大事不成?”
他激动地翻开随身带着的那本破旧兵书,指着某一页:“大帅您看,‘凡火攻,必因风顺时…’ 大帅此举,正是顺天应时,以火克金!妙啊!实在是妙啊!”
林好看着他这魔怔的样子,嘴角抽了抽,心想:这不就是个大号燃烧瓶吗?跟天火有毛关系…
李墨涵却不管这些,他已经沉浸在自己的脑补里了:“不行!此等神迹,必须昭告天下!我要立刻写一篇檄文!就叫…就叫《天火降世,苏贼胆寒!黑风神弹显神威》!让所有人都知道,大帅您有天火相助!”
说完,也不等林好回话,揣起小本本就一阵风似的跑回去写他的宣传稿了。
“这玩意儿,能成!”林好不再理会李墨涵,转向王大彪和陈博文,“老陈,安全规程你再细化一下,特别是生产和储存环节,绝对不能出岔子!生产量也要提上来!”
“明白!”陈博文点头,心里还在盘算怎么降低这玩意的自燃风险。
“彪哥,”林好又看向王大彪,“挑人!挑那些胳膊有劲、胆子大、眼神好的!给我组建一个‘掷弹队’!你亲自带队,好好练!这玩意儿扔不准,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放心吧大帅!”王大彪拍着胸脯,唾沫横飞,“保证给您练出一帮扔火油弹的好手!指哪烧哪!”
命令很快传达下去。
黑风寨的各个角落再次忙碌起来。更多的防水布被裁剪、缝制,更多的煤油、黑火药被消耗。一支由精壮士兵组成的“掷弹队”也正式成立,在王大彪的咆哮和指导下,开始了枯燥而危险的投掷训练。
陈博文则带着几个识字的学徒,制定了一套厚厚的《黑风火油弹安全生产、储存及使用暂行条例(草案)》,贴满了生产车间和临时仓库。
看着一批批新鲜出炉、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风火油弹”被小心翼翼地装箱,准备运往前线游击区,林好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一点。
弹药危机,总算有了个(虽然很危险)的应对方案。
他把王大彪叫到跟前,指着地图上白熊联邦军控制区边缘的一个小据点:“彪哥,看到没?就这个卡拉木屯据点。根据冷雨的情报,这里只有一个排的白熊联邦军守着,工事都是木头的。你带上掷弹队,再配合一部分主力,今晚就去!用咱们的‘火油弹’,给他们开开眼!”
“好嘞!大帅您就瞧好吧!”王大彪兴奋地领命,“保证烧得他们哭爹喊娘!”
林好点点头,目送王大彪离去。他望着远处白熊联邦军盘踞的方向,心里默默念叨:“希望这玩意儿,管用…也希望,别老烧到自己人…”
他叹了口气:“唉,这不科学,但现在只能这么土匪了!”
黑风寨的命运,又一次被绑在了一项充满不确定性,而且看着就十分不靠谱的“土味黑科技”上。
而卡拉木屯据点的白熊联邦军士兵们,还在篝火旁抱怨着该死的寒冷和难吃的罐头,丝毫不知道,一场带着刺鼻煤油味的“惊喜”,正在夜幕的掩护下,悄然向他们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