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十七弟子重楼听师父的话，感觉自己即将突破瓶颈，决心回家闭关。
这让顾十七有了时间处理一些家事。
昆仑墟的雪线在暮色中渐次模糊，顾十七握着青玉微凉的手，踏过最后一道云隘时，鼻尖忽然萦绕起一缕极淡的腥甜。
不是凡俗兽类的臊气，而是混杂着千年灵脉与干涸血迹的独特气息，像一幅被岁月浸黄的古卷，藏着未言尽的沧桑。
“快到了。”
青玉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抬手拨开眼前垂落的银灰色发丝，露出眼角微微泛红的轮廓。
顾十七侧目望去，只见妻子素来挺直的脊背竟有些佝偻，指尖攥得发白，仿佛前方不是她的祖籍故地，而是一处让她既牵挂又畏惧的伤疤。
自三天前青玉跪在文昌殿外求他网开一面，为被囚禁的九天玄女与女娲求情时，顾十七便察觉了异常。
他执掌三界律法千年，早已习惯了铁面无私，可面对妻子眼底的泪光，那句“她们是腾蛇一族的恩人”终究让他动了恻隐。
此刻随着脚下的云路愈发崎岖，周围的灵气也变得稀薄滞涩，顾十七心中的疑窦愈发深重：能培育出青玉这般灵秀通透的仙子，腾蛇一族本该是何等繁盛，为何如今连灵气都这般匮乏？
穿过一片迷雾缭绕的山谷，眼前的景象让顾十七驻足失语。
没有想象中的琼楼玉宇，没有鳞次栉比的洞府，甚至连寻常妖族聚居地该有的生气都荡然无存。
放眼望去，尽是风化的岩石与枯槁的古木，地面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沟壑，有些沟壑边缘还残留着焦黑的痕迹，像是被天雷劈过，又像是经历过惨烈的厮杀。
远处隐约可见几座残破的石屋，墙体斑驳，屋顶塌陷了大半，唯有门前那几株枯槁的梧桐，还倔强地伸展着光秃秃的枝丫，在晚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族长，我回来了。”青玉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她快步走向最靠近山谷入口的一座石屋，脚步轻盈却带着沉重的心事。
石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位身形佝偻的老者走了出来。
他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玄色长袍，袍子上缝缝补补，露出的手腕上布满了细密的鳞片，颜色暗沉，毫无光泽。
老者的眼睛浑浊不堪，却在看到青玉的瞬间亮起一丝微光，随即又被浓重的疲惫与哀伤取代。
“青玉，你终究还是回来了。”老者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他目光扫过顾十七，带着几分警惕，几分打量，更多的却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
“族长，这位是我的夫君，顾十七。”青玉连忙介绍，又转向顾十七，“夫君，这是我们腾蛇一族的族长，青玄前辈。”
顾十七拱手行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掠过族长身后的石屋。他修为高深，早已察觉到石屋内藏着微弱的气息，数量不多，且都带着幼崽特有的稚嫩与怯懦。只是那气息太过微弱，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顾神君大驾光临，真是让我这破败之地蓬荜生辉。”青玄族长的语气带着几分自嘲，他侧身让两人进屋，“只是委屈神君，连像样的茶水都招待不起。”
石屋内陈设简陋至极，只有一张石桌，几把石凳，墙角堆着一些干燥的草药和兽皮。昏暗的光线下，顾十七看到石屋深处的角落里，蜷缩着几个小小的身影，正是几尾幼蛇，它们通体呈青绿色，鳞片尚未完全长齐，看到陌生人进来，纷纷瑟缩着往后退，一双双圆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慌。
青玉看到幼崽们的模样，眼圈瞬间红了。她快步走过去，想要伸手抚摸它们，却被幼崽们下意识地躲开，那躲闪的动作像一根针，狠狠刺在了她的心上。
“族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顾十七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开门见山地问道，“腾蛇一族乃上古神兽后裔，为何会沦落到这般境地？”
青玄族长叹了口气，在石桌旁坐下，拿起桌上一块粗糙的石碗，倒了一碗浑浊的泉水，却没有喝，只是望着碗中晃动的水面，缓缓开口：“神君有所不知，我们腾蛇一族的辉煌，早在千年前就已经落幕了。”
“龙汉量劫之时，天地初开，神魔混战，我族先祖为护佑天地秩序，率领全族参战。”青玄族长的声音带着悠远的沧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彼时我族英才辈出，腾蛇大军所向披靡，可战火无情，族中长老、精英死伤过半，就连先祖也在最后的决战中以身殉道。”
顾十七默然。龙汉量劫是三界最古老的劫难之一，彼时天地动荡，生灵涂炭，许多上古种族都在那场劫难中灭绝，腾蛇一族能存活下来，已是万幸。
“本以为劫难过后便能休养生息，可没想到，女娲娘娘补天之后，三界格局重塑，巫妖二族又起争端。”青玄族长的语气愈发沉重，“巫妖大战比龙汉量劫更为惨烈，我族本想避世不出，却终究未能幸免。巫族骁勇善战，妖族神通广大，我们夹在中间，成了两族厮杀的牺牲品。族中仅剩的精英为了保护老弱妇孺，再次浴血奋战，最终只剩下寥寥数人。”
说到这里，青玄族长的声音哽咽了：“三大劫难过后，我族人口锐减，从巅峰时期的数十万，变成了如今的不足百人。更可怕的是，我族血脉特殊，只能同族结合才能保证血脉纯净，一旦与其他种族通婚，生下的后代要么灵根尽失，要么早早夭折，根本无法延续种族。”
顾十七心中一震。他执掌律法多年，见过无数种族通婚的案例，却从未听说过如此严苛的血脉限制。这对腾蛇一族而言，无疑是灭顶之灾。
青玉无奈，泪如雨下，“夫君，我族伶仃至此，不得已求助女娲娘娘，女娲娘娘找到我师姐九天玄女，玄女娘娘与女娲娘娘是我们的大恩人。望你念在我们夫妻两世的情面上，网开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