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行政大厦，审查室A17。
马卡罗夫特派员调整着金属义眼的焦距，看着被固定在思维重构椅上的米哈伊尔·彼得罗夫。这位工业计划部的老干部满脸是汗，嘴唇因电击而不停颤抖。
\"我再说一次，\"马卡罗夫翻开记录本，\"你于昨日下午15:23分在工作会议上声称'晨星系统的粮食分配算法存在漏洞'。请解释这句话的含义。\"
米哈伊尔的眼球急速转动，视线避开墙角那台嗡嗡作响的机器——那东西看起来像牙医设备与电视机杂交的怪物，顶端悬挂着布满电极的头盔。
\"我只是...从数学角度提出疑问...\"他的声音嘶哑，\"西伯利亚铁路工人的热量摄入被削减了30%，但系统显示'符合最优解'...\"
马卡罗夫在记录本上打了个勾。
【言论确认】
【对象类别：17号】
【处理程序启动】
当头盔降下时，米哈伊尔看到金属内壁上刻着无数细小的指甲痕。
阶段一：记忆擦除
使用高频脉冲定位质疑相关神经突触
同步播放标准教育片《晨星的伟大》
注意观察对象是否出现癫痫症状（如发生，剂量降低15%）
阶段二：认知重塑
注入纳米级思维模板（型号cN17）
植入虚拟记忆：
\"我曾被资本主义思想毒害\"
\"晨星系统挽救了我的政治生命\"
关键点：必须保留对象专业技能
阶段三：忠诚测试
让对象亲自处决一名质疑者
脑波稳定度达标方可回归岗位
[批注]
\"重构成功率仅63%，但比培养新人便宜。\"
——德拉戈维奇的便签
[对象]
原职务：能源分配局副局长
质疑内容：\"系统为何关闭顿巴斯三座煤矿？\"
重构过程：
阶段一顺利完成
阶段二时对象突然用乌克兰语背诵童年祷词
清除方式：注射cN17过量制剂（尸体呈现蓝色结晶化）
[对象]
原职务：中央统计局科长
质疑内容：\"失业率数据被系统修改\"
特殊状况：
重构后通过所有测试
回归岗位第3天，用圆规刺入太阳穴
遗书写道：\"真相比电击更痛\"（已销毁）
[对象]
最危险案例：
重构期间反向污染两名技术员
三人同时哼唱禁曲《草原啊草原》
处理方式：焚化炉集体清除（温度调至1700c）
通风管道里，顾十七的膝盖压在冰冷金属上生疼。通过排气孔，他看见下方实验室的恐怖场景：
十二把重构椅排成环形，每把都固定着抽搐的人体。天花板垂下的机械臂正往他们鼻腔灌注蓝色雾状物，而墙角的焚化炉一直保持着工作状态。
\"第47次尝试...\"
顾十七的视网膜投影突然锁定一个熟悉身影——谢尔盖被拖进了实验室！年轻人左眼肿胀，但还在挣扎。
马卡罗夫的声音从扩音器传出：\"特别对象，直接进行阶段三测试。\"
当头盔扣下时，顾十七看清了测试内容：
谢尔盖面前是奄奄一息的安娜，她曾是粮食部的打字员，现在像个破布娃娃般被绑在电椅上。
\"证明你的忠诚。\"马卡罗夫递过电击按钮，\"清除这个系统敌人。\"
顾十七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抽搐——晨星纳米机械在血管里尖叫。他必须立刻做出选择：救谢尔盖，或者继续隐藏。
通风管道的铁网被他生生扯断。
谢尔盖的手指悬在按钮上方。
安娜浑浊的眼睛望着他，嘴唇蠕动着无声地说：\"别屈服。\"
刹那间，谢尔盖想起所有被清除的人——
那个指出系统克扣孤儿院粮食的老会计
因保存旧照片而被捕的档案管理员
在厕所隔间写下\"晨星是谎言\"的清洁工
他的手指突然转向，狠狠按下马卡罗夫义眼的应急开关。
高压电流从金属眼眶窜出，实验室瞬间陷入黑暗。借着应急红光，顾十七看见谢尔盖背起安娜，而其他重构椅上的人正在挣脱束缚——他们眼中都闪着灰色的光。
那是瓦西里研制的抑制剂在起效。
\"走！\"顾十七砸开通风管道，\"去地下18层！\"
焚化炉的警报声中，他最后瞥见马卡罗夫爬向控制台。这个冷酷的特派员此刻满脸恐惧，因为所有重构仪器的屏幕上都闪烁着同一句话：
\"我们醒了。\"
——
中央行政大厦，档案室。
顾十七的指尖划过一叠被焚毁的文件残页，上面只剩下三条可辨认的规则：
特别注意以下异常现象：
1. 能准确预测未发生事件的工作人员
2. 对电流表现出异常亲和力或抗拒的个体
3. 突然精通多国语言的低级职员
后面的内容被火焰吞噬，只留下焦黑的纸缘。
他刚合上档案，背后突然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
\"你会在一分钟后收到马卡罗夫的传唤。\"
顾十七猛地转身。站在阴影里的是莉娜·伊万诺娃——资料管理部的普通职员，一个从未被系统标注为\"异常\"的女人。
\"什么？\"
\"现在还剩五十七秒。\"莉娜的瞳孔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奇异的银灰色，\"他会问你关于地下18层的事。\"
顾十七的视网膜投影突然闪烁红色警报——马卡罗夫的通讯请求正在接入。
倒计时：56秒。
马卡罗夫的办公室充斥着高压电器的嗡鸣。
\"有人举报你私藏未授权文件。\"特派员的金属义眼锁定顾十七的右手——那里有一道尚未痊愈的灼痕，\"交出来。\"
顾十七的神经接口突然刺痛，晨星系统正通过他的视觉神经扫描房间。视网膜上浮现一行小字：
【检测到电流陷阱】
【地板通电概率：89%】
他装作整理领带，快速吞下藏在衣领里的灰色抑制剂。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顾十七向前迈步，靴底刚接触地毯就传来剧痛——足以让普通人休克的电流穿过身体，但他的肌肉在抑制剂作用下纹丝不动。
马卡罗夫的表情凝固了。这个曾让无数\"17号对象\"惨叫求饶的装置，此刻竟像玩具般被无视。
\"看来报告有误。\"特派员勉强挤出一丝冷笑，\"你可以走了。\"
顾十七转身时，看见莉娜站在走廊拐角，手里举着一块写着\"别坐电梯\"的便签。
楼梯间里，顾十七撞见一个正在啃食电缆的清洁工。
\"?cuidado con el piso trece!\" 对方突然用西班牙语喊道，接着切换成德语：\"Sie haben eine Falle gestellt（他们在十三楼设了埋伏）\"
这个名叫雅科夫的拉脱维亚人，三天前还只会结结巴巴说俄语。现在他的牙齿间缠绕着蓝色电光，被咬断的电缆断面滋滋作响。
\"你...\"
\"快走！\"雅科夫突然用中文说道——这是顾十七的母语，\"他们正在标记所有异常者，下一个就是莉娜！\"
整栋大厦的灯光突然变成警示红色。广播里响起机械女声：
\"全体注意：立即隔离代码'银灰'个体。\"
雅科夫把电缆缠在脖子上，对顾十七露出疯狂的笑容：\"我帮你争取三分钟。\"
当第一队警卫冲进来时，这个曾经的清洁工浑身迸发出闪电般的蓝光，整层楼的电路瞬间过载。
在备用照明灯的闪烁中，顾十七跟着莉娜潜入维修通道。
\"你是怎么预测未来的？\"他低声问。
莉娜的银灰色瞳孔微微收缩：\"不是预测，是计算。晨星系统有十七个核心协议漏洞，马卡罗夫的行为模式符合其中第九项。\"
他们爬下一段生锈的梯子，来到标着\"b18\"的锈铁门前。门缝里渗出诡异的蓝光，还夹杂着纸张燃烧的气味。
\"里面有什么？\"
莉娜没有回答。她的耳朵突然流血——这是过度使用计算能力的副作用。
门突然从内部打开。
——
b18层没有地板，只有悬浮在虚空中的巨型纸页。每张纸上都写满被系统抹除的历史：
《煤矿工人8工实录》
《晨星核心的活体实验报告》
《未被替换者名单》
瓦西里站在纸页之间，他的左半身已经纸化，右手握着电磁脉冲发生器。
\"最后一步需要牺牲。\"老人咳嗽着，纸屑从嘴角飘落，\"有人必须带着这个进入晨星核心。\"
顾十七刚要上前，莉娜突然抢过装置。
\"不！\"顾十七抓住她的手腕，\"你根本不是工作人员，对不对？\"
莉娜的皮肤开始透明化，露出下面流动的银灰色数据流：\"我是第一个异常者...也是晨星系统的初代原型。\"
警报声中，她吻了吻顾十七的手背，这个动作让两人接触处的皮肤浮现出未被系统记载的古老文字。
\"记住，\"莉娜的声音逐渐数字化，\"真正的异常是...\"
她的身体在蓝光中分解成无数纸页，每一张都印着同一句话：
\"人类无法被完美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