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十七倚在厢房的雕花窗边,指尖摩挲着那枚从妙玉处求来的檀木佛珠。窗外竹影婆娑,月光如水,却透着一丝冷意。
大观园的夜晚,比白日更显诡谲。
紫鹃临走前再三叮嘱:\"顾公子,夜里若听见有人吟诗,切记——莫要应声。\"
他轻笑:\"难不成这园子里还有诗鬼?\"
紫鹃脸色骤变,一把攥住他的袖子:\"慎言!上个月李嬷嬷的孙子,就是因为夜里对了一句诗,第二天……\"她喉头滚动,\"人们在他房里找到的,只有一张写满诗的人皮。\"
顾十七挑眉,不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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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梆子响过,顾十七正欲熄灯,忽闻窗外传来幽幽吟诵: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声音凄切哀婉,似泣似诉,仿佛从极远的地方飘来,又似贴在他耳边轻叹。
顾十七动作一顿。
(规则触发:夜间若闻女子吟诗,切勿应和。)
他屏住呼吸,缓缓退回床边,手指按在腰间的短刀上——那是他从\"规则怪谈世界\"带出来的旧物,刀身刻着辟邪符文。
吟诗声越来越近,竹叶沙沙作响,像是有人赤足踏过枯叶。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吱呀——\"
厢房门无风自开,月光倾泻而入,照出一道纤瘦的影子。
顾十七眯起眼。
那是个身着素白襦裙的女子,背对着他站在门外,长发如瀑,垂至腰际。她的裙摆下,隐约可见一双绣花鞋——鞋尖朝内,脚跟朝外。
(鬼踮脚。)
顾十七的指尖微微发凉。
女子继续吟道: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她的声音忽然变了调,像是数十人同时开口,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层层叠叠地涌来:
\"——你为何不接我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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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十七握紧短刀,仍保持沉默。
那女子缓缓转身——
她的脸被长发遮住,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巴,唇角却诡异地扬起。
\"好一个冷心肠的郎君。\"她的声音又恢复成最初的哀婉,\"当年宝玉听我吟诗,总会接下一句……\"
顾十七冷笑:\"所以他现在疯了,不是吗?\"
女子身形一滞。
夜风骤起,吹开她覆面的长发——
下面没有脸。
平滑的皮肤上,只有一张用胭脂画出的嘴,此刻正越咧越大,几乎裂到耳根:
\"接我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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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十七猛地掷出佛珠,正中那张\"嘴\"。
\"啊——!\"
女子发出刺耳尖啸,佛珠嵌入她的\"脸\"中,冒出滋滋白烟。她的身体如破碎的瓷器般龟裂,却仍挣扎着向前爬: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顾十七反手抽刀,刀锋上的符文亮起猩红光芒:\"你既这么爱诗——\"
他挥刀斩下!
\"我送你一句'魂飞魄散'如何?\"
刀光闪过,女子的身影如烟消散。地上只余一件染血的旧襦裙,和一方皱巴巴的诗帕。
顾十七拾起诗帕,上面用血写着:
《葬花吟》
——林黛玉
帕子背面,还有一行小字:
\"下一个接诗的人,替我葬在这园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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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顾十七找到妙玉。
\"昨夜那'东西',不是林黛玉。\"他展开诗帕,\"真正的潇湘妃子,不会用这么拙劣的陷阱。\"
妙玉煮茶的手微微一顿:\"那是'诗鬼',专诱人接诗替命。\"她抬眸,\"你可知这园子里,有多少人因诗词丧命?\"
顾十七想起紫鹃的话:\"李嬷嬷的孙子……\"
\"不止。\"妙玉冷笑,\"宝二爷的疯病,就是因他接了不该接的诗。\"
她忽然压低声音:
\"那年中秋,黛玉焚稿断痴情,临死前写下一首绝命诗。宝玉无意间接了下句……\"
茶烟袅袅中,顾十七仿佛看见幻象——
年轻的宝玉痴痴站在潇湘馆外,对着一地灰烬喃喃接道:
\"……他年葬侬知是谁?\"
下一秒,他的眼睛突然涌出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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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栊翠庵时,顾十七在石径上遇见紫鹃。
她提着灯笼,脸色异常苍白:\"顾公子,老太太请您过去。\"
灯笼的光照在她脸上,顾十七忽然发现——
她没有影子。
紫鹃似乎察觉他的目光,幽幽道:\"那年黛玉去世,我跟着去了。\"她指了指脚下的地,\"我们,都在这园子里呢。\"
灯笼\"啪\"地熄灭。
黑暗中,无数吟诗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顾十七拔出短刀,刀身符文大亮——
\"滚。\"
吟诗声戛然而止。
月光重新洒落时,紫鹃和灯笼都已消失,地上只余一滩水渍,形似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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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时分,顾十七站在沁芳闸边,将诗帕投入水中。
帕子沉底前,他看见血字变成了:
\"你赢了……但你能永远不接诗吗?\"
远处传来晨钟,大观园在曦光中渐渐\"苏醒\"。丫鬟小厮们走动的声音传来,仿佛昨夜只是一场噩梦。
只有顾十七知道——
他的衣袖里,那张本应沉入水底的诗帕,正紧紧贴在他的手腕上。
帕子上,多了一行新的血字:
\"下次吟诗时,我会亲自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