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家算得上书香门第。
沐瑶的爷爷是老师,爸爸年轻的时候也是老师。妈妈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但温柔善良,做的一手好菜,还会把小小的她和沐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带出去玩耍。在沐瑶的记忆中,小时候的她一直生活在欢声笑语里,幽默风趣的爸爸,美丽善良的妈妈,还有活泼可爱的小沐童,每天每天,她都觉得比吃糖还甜,睡觉都能笑醒。
直到她十岁那年的冬天,一夜之间,幸福支离破碎。
沐妈妈迷上了赌博。
其实一开始只是一群无所事事的夫人太太在院子里打打麻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在牌桌上输赢不过百的娱乐变成了地下钱庄挥金如土的犯罪。
沐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家族,但父亲工作稳定,福利也好,家里多多少少有点存款。可这些存款放在沐妈妈的赌桌上,不过是沧海一粟。
那时候沐瑶还小,搞不清这里面的道道,只看见妈妈总是匆匆忙忙的回来,拿了钱又匆匆忙忙的走。没有美味可口的饭菜,更没有其乐融融的饭后散步。她和小她五岁的弟弟吃的一天比一天差,爸爸工作忙,回来也是唉声叹气一天比一天消沉。
后来母亲输光了家产跑了,只留下巨额的高利贷给他们,父亲也因此失去了工作。
沐瑶十一岁那年,开始和爸爸弟弟四处逃债度日。三人相依为命,四海为家。爸爸偶尔会去打临工,但挣的钱只够三人填肚子,根本匀不出其他的。
可父亲从来没有放松对姐弟俩的教育。
她永远记得三人躲在大桥底下避雨,父亲看着不断飞溅的雨滴,教她读,“乘风破浪会有时”,也教她,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告诫她一定要不忘本心,自尊自爱做一个勤劳善良的人。
那时候虽然过得很苦,长期饿肚子,也回不了学校,没有漂亮的衣服,但她没有怨憎过,在父亲出去打临工的时候会带着小小的沐童走街串巷捡空瓶,努力坚强的活着。
渐渐的,生活也有了好转。
至少能吃得饱。
可没过多久,年仅七岁的沐童被飞车党撞伤,因为凑不齐医药费治疗不及时,导致左耳失聪,沐爸爸办了个假身份证去工地干活,晚上还要去其他地方打零工,只为了能多挣点钱给沐童治耳朵。
她就是那时候被地下钱庄的人盯上,要她去打黑拳。
她小时候身体不好,为了强身健体,还在牙牙学语就被送去武校。七岁那年参加了少年武术大赛,她科班出身,虽然长得斯斯文文,可爱至极,但在比赛场上一点不含糊,轻轻松松过五关斩六将一举拿下冠军。
当时电视台还来家里采访过。
所以地下钱庄才会找上她,和她谈条件,让她去跟凶猛高大的成年人格斗,只要连赢五十场,她妈妈欠的钱全部一笔勾销。
并且还可以给她分红。
她没有犹豫就同意了,背着父亲,把沐童藏在桥洞里,偷偷去赌场打拳。
这一切一直持续到她打到第二十八场。已经木然的她上了假牙正要上场,被经理拉到休息室。里面有个熟悉又陌生的人,见她进来,二话不说给了她一巴掌。
是她嫡亲的叔叔。
沐瑶爷爷有三个孩子。她爸爸是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姑姑和一个叔叔。姑姑嫁到外地,和他们家几乎没什么联系。只有这个叔叔,从小和她爸爸关系就好,大学毕业去了国外创业,这些年终于有所成就。回来想找哥哥一家团聚,没想到这里早已物是人非,支离破碎。
沐瑶的爷爷是老古板,自出事后就和他们一家断了联系。但叔叔知道他们出事后,一秒钟都坐不住,连夜找来。
后来,叔叔还找回了妈妈,并且替她还清了赌债,但不幸的事,沐爸爸在工地上出了意外,双腿截肢。
沐妈妈回来后看着年少失聪的儿子和轮椅上默然的丈夫,悔不当初,痛哭流涕立下誓言,再赌就自断双手!
沐叔叔看她言辞恳切,悔意凛然,不仅原谅了她,还在市里盘了店面供一家人糊口。
这么多年过去,妈妈确实做到了当时的诺言,一家人和和美美日子越过越好。
但那些经历就像噩梦一样,时常会在半夜惊扰她,很多次她都梦见年幼的自己站在地下钱庄的擂台上,面前是比她高大数倍的对手,她绑着马尾,眼神凌厉盯着对方,全身上下充满了警惕,生怕对方突然出手打她个措手不及。
她其实很怕疼,也娇气,可那些年受的苦痛和委屈,她从未在父母面前抱怨过,全部一个人咽下了。
跟宋默在一起后,断断续续把家里这些事说给他听,当时他听完沉默了很久,在她惴惴不安时,他抱住了她,柔声跟她说,以后有他在,不会再有任何人能欺负得了她。
这几年他也算说到做到,用自己的怀抱和温柔一点一点抚平了她的伤疤。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那些场景了。
可猛然被带到赌场来,那些以为消散的过往又争先恐后冒出来,刺的她心脏发紧呼吸有些困难。
她拿出手机,看着半个小时前自己发过去的那条,忙完了吗?
还没有得到回复。
有些好奇他在忙什么。
于是又发了一条。
“老公。”
她有些想他了。
可仍旧没有回复。
她只好收起手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
等她终于整理好心情出来,就听见大厅里一片嘈杂,她紧走几步回到座位,问江晓,“出了什么事?”
江晓指着内场围成的小圈给她看,“那个女的,输光了不服气。”
就见在一个玩德州的牌桌前围了一群人,里面一个蓬头垢面的中年妇女坐在地上哭嚎着跟保镖拉扯,旁边还有一个半大的孩子跟着在抹眼泪。
“怎么还有个孩子?”沐瑶问。
“是她儿子。”韩煦说,“这女的以前是大名集团董事长夫人,我采访过她老公,前段时间听说大名破产,我还以为是业务上出了问题,没想到.…”
韩煦没说完,但其他人都明白。
大名集团曾经荣耀一时,两年前突然入不敷出,到前不久宣布破产,很多人都表示惊诧不解,现在看来,原因有可能在这里。
几人一时都有些唏嘘。
“哎,你去哪里?”江晓正跟韩煦商量把这个新闻爆出去的可行性,一回头就见沐瑶面无表情快步往内场走。
“抱歉小姐,您不能下去。”
沐瑶一到楼梯口就被拦住,看来陈峰说的不错,上了吧台就别想进内场。
不过沐瑶现在正在气头上,谁也拦不住她。
“我不想跟你们起冲突,让开,我要过去。”
保镖毫不退让,“抱歉,请回吧台。”
沐瑶拉住他伸出的手臂,用力一个反剪,保镖没想到她会动手,意外之下被抢了先,另一人刚反应过来,已经被她一脚踹中腹部,趁两人吃痛,沐瑶将人丢开,快速进了人群。
跟过来的江晓看的目瞪口呆。
人群中中年女子还在跟保镖纠缠,沐瑶上去就是一巴掌,“你这种人,死了都活该!”
她的突然出现让所有人始料未及,保镖,中年女子,以及周围的看客包括江晓等人在内,全都懵了,一时间,内场鸦雀无声。
“你谁啊!”中年女子首先反应过来,瘫坐在地上捂着被打的脸,莫名其妙看着面前怒火中烧的人,“你凭什么打我!”
惊慌之下她只觉得面前这人熟悉,没想到她们两个月前才见过一面。
“凭你抛夫弃子枉人妻人母!”沐瑶气的全身颤抖,这个女人早没有她在拍卖场看见的雍容,萧索狼狈的跟个鬼一样,不过这都跟她没关系,她只是从这个孩子身上看到了她和沐童的影子,当时她年纪小只能抱着沐童躲在家里哭,现在不一样,她有足够的勇气教训人。
一把扯过被吓懵住的小孩,冲女人怒喊,“这是你十月怀胎的孩子,不是你养的一条狗!不想对他负责就不要把他生下来!你已经家破人亡了还赌!你怎么不去死!”
“妈妈…”小孩吓得浑身发抖,颤颤巍巍朝中年女子伸手。
“小牧!”中年女子才反应过来般,手脚并用爬到沐瑶面前,想接孩子。
沐瑶把孩子往后一扔,“你根本没资格做母亲!”
说完又要动手,被赶上来的保镖拦住,“这位小姐,请你不要在这里闹事,否则我们不客气了。”
“滚开!”已经被愤怒烧红眼的沐瑶正想找人出气,刚好这些人送上来,她想也不想出手。
“瑶瑶!”江晓已经吓呆了,看见沐瑶跟人打起来,才反应过来,慌忙回去找人。
林小飞同样目瞪口呆,目不转睛盯着沐瑶的身影,“原来小瑶瑶战斗力这么高,以前真是看走眼了。”
“别看了,快去帮她啊!”江晓急得团团转。
韩煦摇头说,“沐瑶的身手不比这些人差,我们去了也帮不上忙,反而可能会成为她的负担。”
“那就干看着她被人欺负!”
陈峰叹口气,突然无比后悔带他们来这里,“这里是唐家的地盘,就算我们帮忙也不一定有用,喏,”他朝旁边一指,“有人报告去了。”